在秀梅婚期当天的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陈家院子里已经忙碌起来。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给整个院子增添了一抹喜庆的色彩。
就在这时,张仙凤早早地搬了一把椅子,稳稳地坐在了院门口。她的手里攥着一把瓜子,其中有几颗已经被嗑开了,露出里面饱满的瓜子仁。
每当有邻居路过,张仙凤总是满脸笑容地热情招呼:“快坐快坐!今天可是我家秀梅大喜的日子,她要嫁去刘家啦!”接着,她会得意地补充道:“那刘家在咱们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家呢,以后秀梅嫁过去,肯定能帮衬着家里,让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路过的王婶满脸笑容地凑过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可不是嘛!可不是嘛!”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羡慕之情。
接着,王婶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刘家那可是有地又有房啊!而且刘损云还是个独苗苗,这以后的日子,那可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说到这里,王婶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仙凤,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仙凤啊,你家秀梅能嫁到刘家去,那可真是掉进福窝里啦!以后啊,就等着享清福吧!”
王婶的这番话,让仙凤心里美滋滋的,她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张仙凤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瓜子往王婶手里塞了一把,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像是故意说给院里的人听:“那是!我早就跟秀梅说,嫁过去要好好伺候公婆,跟刘损云好好过日子,以后刘家的东西,不就是咱们陈家的?等小伟娶媳妇,还得靠秀梅从刘家多拿点彩礼呢!”
宋茜端着刚烧开的水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这话,手里的水壶晃了晃,热水差点溅出来。她赶紧稳住水壶,低着头往秀梅的屋走,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张仙凤嘴里的“好人家”“帮衬家里”,在她听来,不过是把秀梅当成了给陈家换好处的工具,就像当年她嫁过来时,娘也是这么跟邻居炫耀,说她嫁了个“老实人家”,以后能“好好干活,孝敬公婆”。
她想起自己嫁过来的那天,娘把她送到陈家门口,拉着她的手说:“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多干活少说话,就能不受委屈。”可事实呢?她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吃的是最差的稀糊糊,穿的是打补丁的旧衣裳,两次流产都没得到一句安慰,反而被张仙凤骂“不下蛋的鸡”;她想跟陈老大说说心里话,可陈老大要么沉默,要么就说“娘说的对”,根本没把她当家人。
“宋茜!发什么愣?赶紧把水给秀梅端过去,让她赶紧梳洗,迎亲的队伍快到了!”张仙凤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点不耐烦,“别天天耷拉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似的!今天是好日子,别扫了我的兴!”
宋茜赶紧应了声“知道了”,端着水壶快步走进秀梅的屋。秀梅正坐在炕边,由秀兰帮着梳头,看见宋茜进来,眼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嫂子,迎亲的队伍快到了吗?”
“快了,你别紧张。”宋茜把水壶放在桌上,帮秀梅整理了一下嫁衣的领口,看着她头发上那支银簪,心里一阵发酸,“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要是在刘家受了委屈,就回来找我,陈家永远是你的娘家。”
秀梅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嫂子,我知道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受娘的气。”
宋茜笑了笑,可眼里的酸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她走出屋,又听见张仙凤在跟邻居炫耀:“我家小伟明年也要相看对象了,到时候让秀梅从刘家多拿点钱,给小伟盖新房、娶媳妇,咱们陈家以后的日子,指定越来越好!”
邻居们纷纷附和,夸赞张仙凤会算计、有福气。宋茜站在屋门口,看着张仙凤得意的样子,想起自己这些年在陈家的日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她也是别人的女儿,也是盼着嫁个好人家,能过上安稳日子,可到头来,却成了陈家的免费劳力,成了张仙凤口中“能干活、能省钱”的工具。
她想起自己藏在鞋底的那点私房钱,想起跟秀红说的“去镇上纺织厂上班”的念头,心里突然有了点力气——她不能再像这样忍下去了,她要为自己争一口气,要攒够钱,离开陈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迎亲的队伍吹着唢呐走过来时,张仙凤笑得更欢了,赶紧站起来招呼:“快进来快进来!秀梅都准备好了!”
宋茜帮着秀梅盖上红盖头,扶着她走出屋。秀梅的脚步很沉,紧紧攥着宋茜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宋茜能感觉到秀梅的颤抖,也能体会到她的恐惧,就像当年她自己盖着红盖头,被娘交到陈老大手里时一样,心里满是不安和迷茫。
看着秀梅被刘损云扶上花轿,看着迎亲的队伍慢慢走远,张仙凤还在跟邻居说:“以后常来家里坐,等秀梅从刘家带东西回来,我给你们送点!”
宋茜站在原地,看着花轿消失在村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秀梅的新生活开始了,可她不知道,秀梅会不会像她一样,在所谓的“好人家”里,受尽委屈,消磨掉所有的期待和希望。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往厨房走——她还有活要干,要给张仙凤和陈老大做午饭,要喂猪,要打扫院子。可她的心里,却埋下了一颗种子——她要离开这里,要为自己,也为秀红、秀兰,争取一个能自己做主的未来,再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只能在别人的炫耀声里,偷偷咽下满心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