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的话一出口,会客室里热烈的气氛骤然一停。
沙瑞金端着茶杯,动作悬在半空。
高育良扶着眼镜框,也忘了下一步动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回林峰身上。
这个年轻人,拿出了足以让国家实力跃升的技术,在场所有人都喜不自胜,他本人却平静得过分。
这种平静,与他立下的功劳与他这个年纪,格格不入。
林峰迎着李云飞的注视。
“李部长,沙书记。”他开口,声音平稳,“你们认为,‘凤凰’和‘龙脊’是什么?”
不等回答,他自己说下去。
“是创可贴。”
祁同伟的心脏猛地一抽。
“哪里破了,就贴在哪里。”林峰继续说,
“战士的腿没了,我们给他换上更好的义肢;士兵的负重到极限了,我们给他加上外骨骼。这都是在修补,在追赶。”
他抬起头,扫过在场的三位大人物。
“我们没有解决根源。”
李云飞的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什么根源?”
“能源的利用效率,和物质的生产方式。”林峰吐出几个字。
高育良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这个话题,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
“我们还是要挖矿,要冶炼,要靠庞大复杂的工业体系,去制造一件‘凤凰’或者‘龙脊’。”林峰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们的生产力,依然被最基础的物理规则关在笼子里。”
“这只是更好用的创可贴,不是能根除病灶的手术刀。”
会客室里,
沙瑞金和李云飞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压抑不住的波澜。
这个年轻人想的,根本不是一两件装备,他想掀翻的,是整个人类工业文明的牌桌。
“我还有个东西。”林峰站起身,“也许,能展示另一条路。”
他看向李云飞,又看向沙瑞金,最后,视线落在祁同伟身上,停顿了一下。
“李部长,沙书记,祁厅长,三位有兴趣跟我来一下吗?”
这个邀请,清晰地在房间里划下一道界线。
高育良端着茶杯,脸色未变,可杯中的茶叶,却因为手的停顿而静止。
他被排除在外了。
当着他最得意的学生的面。
祁同伟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站起身。
他没有去看自己老师的脸,只觉得一道无形的线,在这一刻将他和过去彻底划分开。
“好。”李云飞第一个开口。
沙瑞金也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在场的其他汉东省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出声询问。
他们只能看着李云飞、沙瑞金、祁同伟三人,跟着林峰,走向那扇通往未知区域的门。
高育良独自坐在原位,看着那扇门缓缓关闭。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和祁同伟之间隔开的,不只是一扇门。
是一个时代。
……
电梯没有向上,一路下行。
地下四层,五层……直到一个没有楼层标注的区域才停下。
合金闸门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扇都要厚重,门上只有一个虹膜与掌纹复合识别的仪器。
林峰完成验证。
“嗤——”
闸门滑开,里面不是展厅,而是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纯白通道。
通道两侧,不可见的力场让空气微微发亮。
祁同伟感到自己皮带的金属扣正在微微发热。
通道尽头是另一扇圆形的安全门。
门开。
里面的空间不大,像一间洁白空旷的外科手术室。
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金属立方体。
它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线条和接口,只有一个不起眼的触控面板,安静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
“这是什么?”李云飞的声音有些干。
他见过航母,见过核潜艇,见过最尖端的武器。
但这个黑色方块,却让他本能地感到一种敬畏。
“量子共振物质重构仪。”林峰的回答不起波澜,“或者叫它,3d打印机。”
祁同伟的呼吸停了一下。
打印机?
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一台打印机?
林峰不多解释,走到黑色立方体旁,在触控板上操作。
立方体一侧,无声地滑开一个平台,一束淡蓝色的光束亮起,开始扫描。
“祁叔叔,借您的车钥匙用一下。”林峰说。
祁同伟迟疑片刻,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过去。
林峰将钥匙放在扫描平台上。
淡蓝光束扫过,触控板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精细的三维模型,连钥匙上最细微的划痕都一清二楚。
林峰按下了“开始”键。
黑色立方体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在立方体的另一侧,一个同样的平台滑出。
三人的注视下,平台上方的空气开始发光,无数微小的光点凭空出现,汇聚、凝结。
金属的色泽从虚无中诞生。
钥匙的轮廓一寸寸被勾勒出来。
不到十秒。
嗡鸣声停止。
一把一模一样的车钥匙,静静躺在平台上。
无论是重量、质感,还是上面因岁月留下的每一道划痕,都和原件找不出任何区别。
沙瑞金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又猛地停住。
他想到了粮食、药品、稀有金属……
如果这一切都能这样凭空出现,整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
祁同伟喉咙发紧,他看看自己手里的原版钥匙,再看看那个复制品,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思考。
李云飞的身体绷得像块铁。
“理论上,只要能量足够,物质结构模型解析完整,”林峰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回响,“它可以重构任何东西。”
他拿起那把新生成的钥匙,和原件一起,递到祁同伟面前。
“它唯一的限制,就是能源。”
林峰转向李云飞和沙瑞金,说出了那句颠覆一切的话。
“但反过来想,如果能源,不再是问题呢?”
“我们不需要矿山,不需要冶炼厂,不需要百万人的流水线去造一架飞机。”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模型,和一台足够大的‘打印机’。”
绝对的寂静。
李云飞缓缓抬起手,想去触碰那个黑色的立方体,却又在半空停住。
他一生见过的所有武器,都是为了赢得战争。
但眼前这个东西……是要重新定义文明本身。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林峰。
“这东西……”
“能打印‘龙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