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秘境之外的山坳，像被打翻了颜料罐。赤橙黄绿的灵光从天际砸下来，在那棵歪脖子古树下撞成一片沸腾的人潮——炼气期修士的剑穗在风里晃，筑基期的法袍沾着赶路的尘土，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传送门上，那流光溢彩的光晕里，飘着能让修士疯狂的百年机缘。
人群边缘，云逸正对着一张快揉烂的羊皮地图犯愁。青道袍洗得发灰，领口还沾着点丹炉炸飞的黑渣，清秀的脸上，一双眼睛比迷路的小鹿还茫然。他指尖戳着地图上“东南巽位，古木为标”的墨迹，嘴里碎碎念：“东南……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可太阳刚落啊。”
抬头望，左边是人挤人的后脑勺，右边是爬满青苔的陡壁，前方那棵歪脖子树歪得极其嚣张，传送门的光都快把它的影子烤焦了。云逸点点头，仿佛参透了大道：“木属性灵气重，定是东方。那入口……”他转身，毅然决然朝着荆棘丛生的山坳走，脚步稳得像要去领丹道魁首的奖杯——全然没注意，自己背对着唯一的入口，走反了。
这就是云逸，丹道上能把废丹炼成极品的始祖，方向上能在炼丹房绕到饿肚子的终极路痴。
“砰！”
额头撞上硬邦邦的背脊时，云逸觉得鼻子都要歪了。对方像扎在地上的铁柱，纹丝不动，他倒被弹得退了半步，怀里那只带豁口的丹炉都晃了晃。
云逸揉着鼻子抬头，撞进一片深蓝色的布袍背影。那青年站姿笔挺，目光死死盯在前方的石林上，连后脑勺都透着“生人勿近”的专注。石林里灵光乱闪，刚有个修士闯进去，就被藤蔓捆成了粽子，挣扎间还被小火球燎了头发，引得围观者笑骂声此起彼伏。
可蓝袍青年像没听见。他眉头拧成死结，手指在空中比划着石柱的位置，指尖泛白，嘴里的话像在跟谁吵架：“左侧第三根高半寸，坎离交汇偏了零点三度！这布阵的是没学过‘对称’二字？美学绝症！零分！”说罢，他还愤愤地挥了挥袖子，仿佛要把那些“不对称”的石柱掰正。
云逸看得有趣。这禁制在他眼里，就像孩童用泥巴捏的玩意儿，漏洞多到数不清。但看对方那副“气得肝疼”的模样，再想想自己撞了人，便指着石林角落一根灰扑扑的矮石笋，随口道：“道友，要不试试把那石笋往左挪三寸？看着……能顺点。”
蓝袍青年猛地转头。俊朗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扫过云逸的破道袍，又落到他怀里的豁口丹炉，语气里的怀疑快溢出来：“你？一个炼气期散修？懂阵法？”
“略懂。”云逸笑得腼腆，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主要是……看着不对称，难受。”
“对称？”青年眼睛骤亮，又飞快暗下去，冷哼一声，“胡扯！那是灵力节点，碰一下就得被禁制反噬——”
话没说完，旁边就有人笑开了。一个穿锦袍的筑基修士叉着腰，声音洪亮：“墨渊，别跟这穷酸废话！你们墨家的‘千机破阵诀’是摆设？”
被称作墨渊的蓝袍青年脸色更沉，狠狠瞪了云逸一眼，像是怪他让自己出丑。可目光落回那根石笋时，却忍不住多停留了片刻——那位置的别扭感，像根刺扎在他眼里。
就在这时，“轰！”
刚才起哄的锦袍修士耐不住了，周身灵力暴涨成金色光盾，嘶吼着冲向石林中心：“区区禁制，也敢挡我！”
“蠢货！”墨渊脸色剧变。
金光刚触到石林，整座石林突然炸了。石柱上的灵纹像活过来的蛇，缠成一张发光的巨网，无数手臂粗的雷霆从网眼里劈出来，带着“滋滋”的电流声，瞬间把锦袍修士裹住。
“啊——！”
惨叫声里，修士像被烤焦的鸟，头发竖得笔直，冒着黑烟倒飞出来，“咚”地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围观的人倒吸凉气，齐刷刷后退。空气中飘着灵力灼烧的焦糊味，狂暴的灵光让每个人的皮肤都发疼，连风都带着电刺感。
“禁制暴走了！”
“这下谁还敢进？”
墨渊盯着混乱的石林，额头冒冷汗。暴走的能量打乱了所有推演，可他那强迫症的脑子，却在疯狂捕捉能量流里的“不和谐”——就像在一堆乱线里找打结的那根。
忽然，云逸的话又冒出来：“往左挪三寸。”
不是挪！是攻击那个点！
墨渊猛地反应过来。那个石笋下方三寸，是狂暴能量里唯一的“失衡支点”——像碰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下，能让所有混乱的能量自己撞在一起，抵消掉！
一个炼气期修士，怎么可能看穿这个？
墨渊没空想。他并指如剑，体内灵力凝成长长的蓝线，没有花哨的法诀，只朝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精准刺过去。
“嗡——”
奇异的涟漪散开。雷霆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蔫了下去；发光的灵网“咔嚓”裂成碎片，顺着那个点退潮般消失。不过三息，石林里只剩下一条青石板小径，蜿蜒通向秘境深处。
全场静得能听见风吹草动。
刚才笑最响的人，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其他人看看小径，看看面无表情的墨渊，最后全盯着云逸——后者正挠着头，一脸“我就随便说说，怎么就成了”的茫然。
墨渊走到云逸面前，眼神复杂得像揉了团乱麻：震惊、怀疑，还有点藏不住的兴奋。“你怎么知道？”
云逸眨眨眼，语气特别真诚：“就是觉得……那样看着整齐。”
墨渊盯着他看了三秒，试图找出“装疯卖傻”的痕迹，可只看到一片纯粹的茫然。他最终叹了口气，沉声道：“墨渊。”
“云逸。”
“走。”墨渊转身踏上小径，背影里透着点“捡到宝”的急切。
云逸笑了笑，揣好他的破地图，优哉游哉地跟上。那只豁口丹炉在怀里晃了晃，蹭得他衣襟又沾了点黑渣。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时，秘境深处的黑暗里，一双蒙着尘埃的眼睛缓缓睁开。一缕蛛丝般的神念飘出来，缠上云逸的背影，又扫过墨渊的指尖——那指尖残留的、对阵法平衡的执念，让神念顿了顿。
古老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带着千年的疲惫与疑惑：
“丹火的道韵……还有这‘对称’的阵意……是……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