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髙突然提高声调,“既说大秦是陛下一人的,那为何律法规定万民要替一人守江山?既要百姓效死,又何必计较这一句空话?”
“这......”群臣顿时语塞。
明知此话荒谬,偏生律法条文挑不出错。
若依了法理,便驳不倒这话;若要驳倒,又得违背法理,当真进退维谷。
“中丞苦心我等明白。
”蒙志长叹,“可这话若被有心人利用,咱们项上人头怕都保不住。
”他虽敬佩柴髙,却觉此人太过执拗。
冯劫颤声道:“掉脑袋事小,中丞大人这一句话......恐要诛连九族!”
柴髙面色微沉,却将脊背挺得更直。
众人听罢,新任中丞柴髙颁布新法时那番掷地有声的宣言仍在厅堂回荡。
这位固执的官员全然不顾同僚劝阻,执意要将律令中二字化作切实可行的章程。
蒙志率先出列,指尖重重戳在竹简某处:中丞大人,这条农闲征役的条款,莫非是要让修筑长城的民夫都解甲归田?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此乃自取 ** 之道!
几位同僚纷纷附和。
有人提及家中长辈曾因类似谏言触怒龙颜,更有人直言柴髙为官时日尚浅,不知其中利害。
厅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唯有李戡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他忽然记起,当初这位中丞面见秦王时,也是这般特立独行的做派。
柴髙的目光扫过众人,忽然轻笑颔首:诸君所言极是。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冯劫趁机上前,指着竹简温言相劝:中丞明鉴,陛下既有定见,我等何不顺水推舟?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行更张不迟。
年轻的官员们不约而同舒了口气,仿佛看见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移开。
他们没注意到,柴髙垂眸时眼底闪过的精光——那分明是早有所料的神情。
众人见冯劫与蒙志总算劝住了柴髙,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修订律法的热情又重新高涨起来。
平心而论,只要避开陛下特别在意的几处,其余条款确实精妙绝伦,尤其是中丞对吏治的整顿,见解尤为独到。
诸位,这条我仍不愿修改。
我大秦以农立国,若继续这般下去,只怕要出大乱子。
**此言一出,满座寂然。
在座皆是朝中栋梁,无论政见还是才学都属顶尖,对陛下的政令自有评判。
但像柴髙这般直言不讳、一语道破后果的,实在寥寥无几。
若说他们未曾预见也就罢了,可事实上,众人早已心知肚明。
强如李斯这般人物,岂会不知其中利害?其子李戡更是深谙此理,其余诸公亦非愚钝之辈,对此结局多少有所察觉。
正因如此,柴髙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般大逆不道之言,谁敢轻易附和?
望着眼前的柴髙,众人不禁心生钦佩——此人当真不畏死么?李戡心底蓦然生出一丝敬意,非是对将死之人的怜悯,而是对忠臣赤胆的叹服。
中丞近日修订《大秦令》想必过于劳神,剩余事宜不如交由我等完成。
待修订完毕,再请您过目校验,如此也能早日完工。
众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若由他们接手修改,即便柴髙事后想再调整,碍于已成定局,恐怕也难以大幅更动。
一道道的目光投向柴髙,然而下一瞬,他们的期望便彻底粉碎——柴髙轻飘飘一句话,便将众人的算盘击得粉碎。
诸位想修改也无妨,但得先把特使们快马传遍天下的
众人的眼神瞬间凝固——这简直是逆天而行!难怪此人动用八百里加急,原来是要抢占先机。
中丞大人,此举未免太过草率!如此《大秦令》与陛下旨意全然相悖,岂能这般立法?况且未经陛下御准,大人怎敢擅自颁布?
中丞昨日收缴我等印鉴,莫非就是为了抢先颁布《大秦令》?
蒙志此时终于恍然大悟,难怪此人收缴了所有人的官印,原来早有盘算。
此人确实极有主见,只是这主见竟是带着众人赴死的主意。
莫要以为我在害诸位。
你们比我更清楚,若依陛下决策,大秦不出百日必将倾覆。
为保大秦江山,我甘愿掉脑袋。
不过诸位不必忧心,依新颁《大秦令》,尔等不过是被蒙蔽的从犯,至多受些训斥罢了。
此言一出,方才瘫软在地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确实,他们已竭力劝阻,只是未能成功,反被蒙骗。
骗取诸位印信正是为此。
若朝廷问罪,尽可推在我身上;若得陛下嘉许,功劳则归众人。
昨日忽觉独盖印信太过孤单,便借诸位印信一用,好让三司同僚共襄盛举。
柴髙笑看惶惑的众人,这番说辞令他们一时语塞——毕竟此人言明有福同享,有难独当。
中丞大人,非是下官不从,此事老夫实在难以认同。
瞒着陛下擅作主张,您以为陛下会应允么?冯劫怒不可遏,一生清誉眼看就要毁于此人之手。
中丞,下官要面见陛下!此等大事无论如何都该禀明圣上。
擅自做主形同谋逆,这般大罪恐怕您一人也担待不起。
众人闻言皆惊觉事态严重。
谋逆之罪非同小可,绝非一人能担。
中丞大人,还是速将此事禀明陛下为妥。
柴髙心知冯劫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这些精通律法之人最清楚其中利害。
即便有他担责,众人也难逃株连。
但若他们先行告发,情形便大不相同。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柴髙的谋划。
诸位大人,近日请勿离开此地。
本官奉陛下口谕:有擅离者,军法处置!来人!
话音未落,一队甲士已杀气腾腾地冲入厅内。
柴髙本想将众人绑在同一条船上,眼下看来已无可能。
传令:三日内有敢踏出府门半步者,立斩不赦!
众人顿时面如土色。
要面圣就必须出府,可军令已下,此人又执掌虎符。
若敢违抗,顷刻便会人头落地。
众人相视无言,眼下只能跟着此人一条道走到黑了,还能有什么选择?好在刚才他已经挑明,在场这么多人总能在陛下面前说清原委。
即便可能受到些许牵连,也比方才的处境强上百倍。
至于说服那些武士?大秦的武士素来只认虎符,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没有虎符终究是徒劳。
柴髙敢如此行事自有倚仗。
若陛下真不同意,此刻咸阳道的《大秦令》早该撤回消息了。
这般想来,众人应当无碍。
大家悻悻归座,只当今日之事是段意外插曲。
见众人归位,柴髙怒容渐敛。
若这些人执意作对,总不能全数问斩。
诸位可还记得变法之事?那日陛下的诏令凡阻挠大秦变法者,立斩不赦,莫非都忘了?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此人早得圣意。
既是陛下授意,倒不必再做恶人。
性命既保,余下皆非难事。
这些律法条文对这些专精此道者不过举手之劳。
柴髙此刻彻底冷下脸来。
原本念在同僚之谊不愿撕破脸面,如今看来已无必要。
当下需同心协力完成新《大秦令》。
有言在先:律典未成前,任何人不得踏出此门半步。
这道禁令彻底断了众人小心思。
如此也好,反倒省去诸多麻烦。
这几日须加紧完成剩余法典。
监察法就劳烦冯大人了,本官拟命名为《大秦行政法》。
他转向蒙志,这个年轻人颇得他赏识:蒙志率其余人等修订战时律法。
既是惩治犯罪,便定名《大秦刑法》。
蒙志觉得这名称极为妥帖。
二字透着森然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各位大人,容我提醒诸位,新法必须严格遵循《大秦令》的宗旨,不得违背其核心精神。
现在,诸位可以开始议事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黯然失色。
既然能参与立法,自然都通晓《大秦令》的内容。
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陛下能真正认可这部法令。
否则......
柴髙欣喜地发现,方才还在激烈反对的众人,此刻已完全被他折服,至少是被震慑住了。
看来旧秦法确实 ** 人怨。
这种感受并非空穴来风。
自穿越以来,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改良秦法,心中已有诸多构想。
他深知变法之艰难,单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整个法律体系。
即便将秦法全部重订,恐怕仍力有不逮。
唯有让秦国全体官员都参与变革,这次变法才算真正成功。
若连这些读书人都固步自封,那些终日耕作的农夫就更难理解新法了。
但指望他们制定出完善的法律显然不现实,必须先用框架加以约束,才能避免立法偏离正轨。
他与这些人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无论是思想观念还是认知水平。
既然难以达成共识,不如直接引导他们走上正途。
为此,他借鉴后世经验,用《大秦令》来规范整个法律体系,确保变法不会偏离方向。
唯有如此,垂垂老矣的大秦才能重获生机。
这部基础法典看似惠及百姓,实则最大受益者仍是统治阶级。
须知立法机构终究是为国家机器服务的,因此他对法典通过充满信心——毕竟其中条款对朝廷统治几乎毫无影响。
若说真有什么改变,不过是让百姓从被迫守法转为主动遵纪。
长此以往,自然会催生更多良法善政。
不过这次变法确实冒险,已触及始皇帝的底线。
若非当日御辇中的密谈,他断不敢如此行事。
既然摸清了陛下的底线,想必君王也会亲自验证这番变革的奥妙所在。
柴髙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并非毫无缘由。
他本不愿如此行事,但若遵循常规流程推进,《大秦令》必然无法获得通过。
单是朝堂这一关就难以跨越。
改革秦法绝非易事,若等他将所有道理向众人阐明,恐怕早已错失良机。
不过转念一想,此时中原尚未引入黄瓜这一作物,日后言辞确实需要多加留意。
据他所知,黄瓜乃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带回,若让始皇帝得知此事,必定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提前搜寻。
秦法的变革必须彻底,从根本处着手。
尽管众人难以适应,但为了长远之计,必须做出改变。
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在这乱世中保全性命已属不易,能否活到汉朝建立都是未知数。
与其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不如把握当下,将汉朝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之中。
有他在,备受诟病的秦律将变得宽和。
真正的变革不在于表面,而在于本质。
他废除旧时沿用的战时法令,彻底摒弃奴隶社会的残余律法。
若要使秦朝成为封建时代的强国,必须付出巨大代价。
尽管目前秦军强盛,但若不经历变革,如何能抵御岁月的侵蚀?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他就要留下深刻的印记,让统治华夏的封建制度早日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