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武的枣红马已跑得口吐白沫,马腹两侧沾满泥泞与血污,原本油亮的鬃毛被汗水黏成一缕缕。他身后跟着的残兵不足千人,早已没了阵型,个个衣衫褴褛、面无人色 —— 有人光着脚踩在结冰的官道上,脚掌被碎石划得鲜血淋漓;有人肩头中箭,箭杆半截断裂,只能用破布胡乱缠裹;还有个火长抱着断裂的枪杆一瘸一拐,甲胄早丢得不见踪影,露出的胳膊上满是冻疮与划痕。
“快!再快点!到了城下就安全了!” 刘文武嘶哑地嘶吼,绸缎内衣被寒风灌得鼓胀,后背的血渍冻成硬块,蹭得马背一片斑驳。他时不时回头张望,见追兵始终保持着半里距离,既不逼近也不远离,心尖的慌乱像野草般疯长。突然,一名残兵脚下打滑摔在雪地里,惨叫着被身后奔逃的马匹踩中腿骨,刘文武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只顾夹紧马腹往前冲。
就在他望见乐河府城头那歪斜的 “刘” 字大旗时,异变陡生 —— 城楼上突然传来一阵金铁交鸣,原本低垂的 “刘” 字旗被猛地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猩红的 “周” 字大旗!旗帜在寒风中骤然展开,金线绣的飞虎纹路猎猎作响,恍如活物般俯瞰着奔逃的残兵。
刘文武猛地勒住马,惊得战马人立而起,他指着城头失声尖叫:“那是…… 那是谁的旗帜?”
城楼上,大旗之下立着位身着银甲的年轻将领,面如冠玉,腰间悬着柄嵌宝石的弯刀,正是前日 “新到任” 的统领。他身后站着两百名甲士,个个身姿挺拔,甲胄锃亮,与城楼上原本的守军判若两人。
“嘿!这小子总算得手了!” 追击的骑兵阵中,赵虎猛地拍了下马鞍,转头冲身旁的王猛笑道。
王猛扛着狼牙棒凑过来,眯眼望着城头那道熟悉的身影,咧嘴笑道:“除了吴远那小子,谁还有这手笔?当年咱们‘八大金刚’里,就属他脑子转得快,嘴皮子能把死人说活。”
这时,打头的骑兵校尉催马奔回,抱拳道:“赵将军、王将军!城上那位正是吴统领!他让属下给主公带话,城中守军已被他掌控,就等主公进城了!”
“早知道是他,老子刚才就不追得这么费劲了!” 赵虎摸着下巴笑骂,“这小子怎么混进去的?前几日飞箭传书说‘新统领可托’,原来是他自己!”
校尉连忙解释:“吴统领带着两百旧部,冒充秦相派来的新任统领,凭着他那套能言善辩的本事,硬是唬住了刘文武。他说刘文武贪财怯战,压根没细查他的底细。前几日飞箭送的攻城布防图,正是吴统领亲手绘制的,连城防薄弱处和藏兵洞位置都标得一清二楚!”
王猛听得抚掌大笑:“果然是他的风格!当年咱们打青州,他就靠着一张嘴骗开城门,这回怕是把刘文武卖了,那肥贼还蒙在鼓里呢!”
城楼下的刘文武此刻已彻底崩溃,他望着城头的 “周” 字大旗,又看看身后逼近的骑兵,双腿一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疯了似的冲向城门,挥舞着手臂嘶吼:“本府待你不薄!你为何叛我?!快开城门!我要见秦相!”
城楼上的吴远微微俯身,声音清亮如钟:“刘大人,你克扣粮税、滥杀百姓,早已天怒人怨。我周主公举义旗讨贼,正是为了替百姓除害。你身后的三千兵马已尽丧于黑风岭,如今孤身一人,还想负隅顽抗吗?”
话音刚落,城门 “吱呀” 作响着缓缓打开,吴远亲率两百甲士列队而出,甲胄碰撞声整齐划一。刘文武的残兵见状,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投降,只剩他一人骑在马背上,浑身颤抖如筛糠。
赵虎催马上前,剑指刘文武:“刘贼!你家‘新统领’是咱们的人,你那乐河府,如今已是主公囊中之物!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刘文武望着城门口列队的甲士,又看看远处赶来的周羽大军,终于眼前一黑,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吴远快步上前,示意士兵将其绑缚,转头对赵虎、王猛拱手笑道:“让二位兄长久等了,城中粮草辎重已清点完毕,就等主公进城安民了!”
王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满脸虬髯抖动:“好小子,这次立了头功!回头主公定有重赏!”
远处的周羽望见城头飘扬的 “周” 字大旗,嘴角扬起一抹锐利的弧度。他抬手一挥,长枪直指城门:“传令全军,入城!”
“周” 字大旗引领着大军浩荡前行,乐河府的百姓早已扶老携幼站在街边,望着这支军纪严明的义师,眼中终于燃起了久违的希望。而被绑在马后的刘文武,只能在百姓的唾骂声中,走向他早已注定的结局。
乐河府城破的欢呼声尚未散尽,楼下街道上,百姓们捧着热茶涌向义师士兵,孩童们围着“周”字大旗追逐嬉戏,一派安定祥和。周羽望着眼前景象,转身对众将朗声道:“刘文武搜刮多年,府中定有不少积蓄。今日分路清点,务必仔细,莫漏了半点,也莫扰了百姓。”
“得令!”众人齐声应和,各自带着亲兵往目标而去,脚步声在青石街道上汇成轻快的节奏。
王猛扛着狼牙棒,大步流星闯向府衙西侧的兵器库。刚到门口,就见两扇橡木大门虚掩着,门轴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显然是刘文武的人仓促逃窜时没来得及锁。“都给我仔细搜!别放过任何一件好东西!”王猛一脚踹开门,满室寒光瞬间扑面而来。
这兵器库占地足有半亩,四壁立着朱红木架,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兵器。最前排是刀枪:六十柄环首刀整齐排列,柄缠黑鲛绳,刃口泛着青幽的镔铁寒光,竟是江南“沈记锻坊”的出品——此坊打造的刀具能劈铁断木,寻常府兵根本配不上,显然是刘文武特意为亲卫定制的。王猛抽出一柄,手腕轻抖,刀身发出“嗡”的龙吟,他咧嘴一笑:“好家伙!比老子当年用的还锋利!”
木架中层是长枪与马槊。长枪杆皆是淮南硬木,笔直无节,枪尖裹着铁皮,刃长三寸,共四十杆;马槊更显珍贵,十柄马槊的槊杆缠着铜丝,槊头是精铁冷锻而成,刃部还淬了防锈的铜水,其中三柄竟刻着“岳家军”的小字——王猛凑近一看,眼眶瞬间发热,这是当年朱仙镇大战后遗失的制式马槊,没想到竟落在刘文武手里。“给老子好好收着!这些是老弟兄的念想!”他沉声下令,亲兵们立刻取来绸缎,小心翼翼地将马槊裹好。
最里侧的木架上堆着甲胄与盾牌。十副山文甲叠得整齐,甲片用冷锻工艺打造,薄如蝉翼却硬如精钢,王猛拿起一片往地上一磕,甲片竟纹丝不动——这是禁军专属的制式甲,刘文武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贪来的。盾牌更是精良:十面复合盾,外层是三寸厚的硬木,内层嵌铁板,边缘还包着铜条,其中三面盾心刻着“刘”字,是刘文武亲卫的装备。王猛拍着盾牌大笑:“有了这些家伙,下次打秦贼,弟兄们再也不用靠血肉之躯挡箭了!”
赵虎带着骑兵营的弟兄直奔城北的马厩与粮仓。刚到马厩门口,就闻见一股熟悉的马粪味——与军营里的烟火气不同,这里的马厩竟铺着羊毛垫,食槽里还剩半槽金黄的黄豆。“刘文武这肥贼,对马倒比对百姓上心!”赵虎骂了一句,却忍不住凑到马栏前细看。
马厩分东西两栏,东栏是战马,西栏是驮马。东栏里,一百匹战马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其中十匹格外惹眼——它们肩高六尺,毛色油亮,四肢粗壮有力,竟是产自河西的河曲马,耐力惊人,能日行百里而不疲。赵虎伸手摸向一匹黑马的鬃毛,那马竟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他顿时乐了:“这马通人性!正好给骑兵营的弟兄们换坐骑!”更惊喜的是西栏角落,单独拴着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马厩里铺着厚厚的羊绒垫,食槽里是掺了燕麦的精料——亲兵查了马厩账本,这是刘文武从西域买来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价值万两白银。“好家伙!主公要是骑上这马,秦贼的信使都追不上!”赵虎连忙让人取来最好的草料,生怕怠慢了这匹宝马。
离开马厩,赵虎又直奔城东的粮仓。八座青砖粮仓并排而立,每座都有两丈高,仓门贴着刘文武的封条,却早已被吴远的人提前打开。赵虎走进第一座粮仓,弯腰抓起一把糙米,米粒饱满圆润,没有半点杂质。“来人!量一量!”亲兵立刻取来斗斛,一斗斗量下来,这座粮仓竟装了五百石糙米。接着查第二座、第三座……八座粮仓中,三座装糙米(共一千五百石),两座装粟米(共一千石),一座装小麦(五百石),还有两座藏着干货——两千斤腊肉挂在仓梁上,泛着油光;三千斤咸菜装在陶缸里,香气扑鼻;五十坛菜籽油、二十袋海盐堆在角落,都是能长久存放的物资。
“算下来,光是粮食就有三千二百石!”亲兵捧着账本高声汇报,“够咱们全军一千人吃五个月,要是省着点,再接济些难民,撑半年都没问题!”赵虎听得眉开眼笑,一脚踩在粮袋上:“好!太好了!刘文武这肥贼,总算做了件‘好事’——这些粮,既够咱们打秦贼,又能让百姓过冬,一举两得!”说着,他让人立刻搬几袋糙米送到街上,分给排队的百姓,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
李岩带着军械营的工匠们,直奔府衙后院的军械库。刚到门口,他就被门上的铜锁吸引——锁芯是精密的“九转玲珑锁”,寻常人根本打不开,显然是刘文武用来藏宝贝的。“让开,我来!”李岩从腰间摸出铜卡尺,对着锁芯摆弄片刻,“咔嗒”一声,锁竟开了。
推开大门,李岩的眼睛瞬间亮了——这军械库比他的军械营大两倍,架子上摆的器械,比他想象的还要精良。最显眼的是十张新造的三弓床弩:弩臂用枣木加固,比寻常床弩粗半寸,绞车缠着新换的牛筋,弩槽里还架着小臂粗的穿甲箭,箭尾竟多了个铜制的瞄准刻度。“这刻度比我画的还精细!”李岩凑上前,手指抚过刻度线,“能多准五十步,刘文武倒是会找工匠!”他让人立刻调试,一名工匠摇动绞车,穿甲箭“咻”地射出,正中百步外的木靶中心,箭镞穿透靶心,钉进后面的土墙——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再看火器,更是让李岩心花怒放。十支突火枪整齐摆放在木架上,枪管是精铁打造,比他改良的粗半寸,管壁还刻着螺旋纹,“这是‘旋膛枪’!能让铅弹飞得更稳,射程多五十步!”李岩拿起一支,掂量着重量,“用料足,工艺好,就是火药配比还差些——加三成硝石,威力能再大一半!”旁边的架子上堆着百枚霹雳炮,外壳不是普通的陶土,而是铸铁打造,上面铸着花纹,“铸铁壳能崩出五十片铁屑,比陶土的杀伤力大两倍!”李岩让人拆开一枚,里面的火药果然掺了硫磺,他笑着摇头:“可惜了这好壳子,配的火药太差。”
最里面的角落里,堆着军械原材料:五大袋硫磺,每袋一百斤,都是从淮南矿场采来的上等品;十袋硝石雪白如盐,是提纯过的,比寻常硝石威力大三成;还有十块西域冷锻甲片,薄如纸却硬如钢,“这能用来改良盾牌!贴在复合盾内层,能挡三石硬弓!”李岩捧着甲片,笑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些,我能造出更好的床弩、更强的火器——下次打秦贼,定让他们尝尝‘飞天雷’加‘旋膛枪’的厉害!”
郝龙郝虎带着两百亲兵,气势汹汹地冲向府衙东侧的金银库。这库房的大门是黄铜打造,用三把铁锁锁住,锁芯都灌了铅,显然是刘文武的“保命库”。“砸!给老子砸开!”郝虎抬腿踹向大门,铜门纹丝不动,他干脆让人取来撞木,十几名亲兵合力推动,“轰隆”一声,铜门终于被撞开,一股樟木香气扑面而来。
库房里摆着二十个樟木箱,个个都是上好的木料,箱角包着铜皮。郝龙上前,一把掀开第一个箱子——里面竟全是马蹄金!黄澄澄的金锭码得整齐,每锭都刻着“十两”字样,共一百二十锭,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去,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好家伙!这肥贼竟藏了这么多金子!”郝龙抓起一锭金锭,沉甸甸的压得手发麻,“够咱们全军弟兄发半年军饷了!”
郝虎掀开第二个箱子,里面是银锭,五百锭银锭堆得满满当当,每锭五十两,银锭上印着“乐河府税银”的字样——显然是刘文武克扣的百姓赋税。“狗东西!拿着百姓的钱享乐!”郝虎气得一脚踹在箱子上,银锭“哗啦”滚出几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后面的箱子里,是一沓沓银票:“大通钱庄”的两千两银票、“恒昌票号”的五千两银票……郝龙让人一张张数,加起来足足五万两白银,还有几张“江南盐引”,凭此能在江南买十万斤盐。
最里面的箱子里,藏的是珠宝玉器。翡翠镯子通体碧绿,没有半点杂质;珍珠项链上的珍珠颗颗圆润,比拇指还大;红宝石戒指的宝石有鸽蛋大小,红得似火。
林文轩手持折扇,带着两名文书,慢悠悠地查勘乐河府的房产院落。他先从府衙查起——这座府衙是五进院落,青砖灰瓦,雕梁画栋,前院是审案的大堂,公案上还摆着刘文武的惊堂木;中院是办公房,共二十四间,每间都有书桌、书架,书架上堆着公文与账本;后院是居住的正房,共十二间,还有个侧院是库房,共十间,用来存放办公用品。林文轩走到后院正房,手指敲了敲墙壁,突然停住:“这里是空的。”亲兵上前,撬开墙壁,竟露出一个密室,里面藏着刘文武的私人账本,记着他多年来贪赃枉法的明细——林文轩让人收好账本。
接着查刘文武的私宅。这座私宅在城西,是三进花园洋房,前院有假山流水,池中养着锦鲤,岸边种着腊梅,正开得热闹;中院是正房,共八间,正房里的床是紫檀木打造,床上铺着丝绸被褥,梳妆台上摆着金银首饰盒;后院是珍宝阁,共六间,里面原本摆着刘文武的珍藏,如今已被郝龙郝虎清点过,只剩空架子。林文轩绕到后院角落,发现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推门一看,竟是个暗室,里面藏着十几箱药材,都是人参、鹿茸等名贵补品——他笑着摇头:“刘文武贪生怕死,竟藏了这么多补药。”
最后查城中的商铺。乐河府最值钱的商铺在运河码头,共十间,都是临街的两层小楼,一楼是铺面,二楼是住家。林文轩让人找来码头管事,询问租金:“这些商铺每月每间能收租两百两,十间就是两千两,一年能收两万四千两。”他又查了其他地段的商铺,共五十间,多是粮店、布店、铁匠铺,每月租金共三千两。“这些商铺用处大了。”林文轩对周羽道,“码头的商铺能改造成粮站和军械转运点,方便从淮南运粮运器械;铁匠铺能交给李岩,改造成军械作坊;粮店能继续营业,低价卖给百姓粮食——既赚租金,又能稳定民心,还能为将来扩军打基础。”
周羽闻言点头:“就按军师说的办。府衙作为临时帅府,刘文武的私宅改造成伤兵院,商铺按计划改造——乐河府,就是咱们在江南的根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