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阴沉的晨雾笼罩着旧金山,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海盐与柴油的混合气味。地下酒吧的入口处,几盏锈蚀的壁灯在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晕,像几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来人。
塞缪尔推开沉重的金属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酒吧内比昨日更加昏暗,仅有几束惨白的光线从通风口的缝隙漏进来,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痕。空气中漂浮着隔夜酒精与霉菌的气息,混合着某种隐约的金属腥味。
地下酒吧办公室——
莱格斯坐在他那张咖啡桌后,苍白的手指交叉抵在下颌。当塞缪尔和J一前一后踏入房间时,老人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像蛇类锁定猎物时的本能反应。
“我想过莱恩先生会去找你,”莱格斯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但我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他的目光缓缓移向J,嘴角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狼入虎穴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啊,J先生。”
办公室的温度似乎随着这句话骤然降低。
J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径直走向办公室侧边的真皮沙发。落座时,他背后的长剑物体发出轻微的嗡鸣。“嗯哼~”J的声调拖得很长,“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交易的事情,那莱格斯先生怎么确认我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呢?”他歪着头,左眼的烧伤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色光泽。
莱格斯的手指无声地敲击着桌面,水晶墨水瓶里的液体随之泛起涟漪。
“放心,老头子,”J突然咧嘴一笑,露出过于尖锐的犬齿,“我只是来做个担保······担保我的这个新人不会受到某些利益上的侵害。”他说最后几个字时,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站在塞缪尔身后的杰洛。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寂。塞缪尔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咚咚作响。
“他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莱格斯眼珠子转了转,在塞缪尔身上停了下来 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危险的平静。
“昨天~”J愉快地回答,手指轻轻敲击沙发扶手。
站在塞缪尔后方的杰洛突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吼。塞缪尔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实质化的怒火——阴冷的气息像蛇一样缠绕上他的后颈,让他背脊发凉。
他能想象杰洛此刻的表情: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一定正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罢了,”莱格斯突然放松身体靠回椅背,这个动作让他胸前的银色徽章折射出冷光,“既然J先生来了,那么我想莱恩先生也作出决定了。”
老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和蔼可亲,“J先生在这里,我就重新提一下交易内容。”莱格斯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过桌面。“我需要塞缪尔·莱恩先生去基金会以回收遗物的理由,拿回其中一把手枪。”
塞缪尔看了眼照片:这把枪的枪身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暗红色,仿佛是从黑暗中逐渐透出的光芒。扳机后面镶嵌着几颗闪耀的工业切割钻石,犹如点点繁星。握把不仅保留了原有的战术纹理,还被一圈圈碎钻装饰得华丽无比,仿佛是为了迎接一场盛大的庆典。而在枪把的中心,一颗硕大的猩红宝石宛如燃烧的火焰,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手枪?”J突然坐直身体,皮夹克上的金属链条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我想一把普通手枪并不值得莱格斯先生这么看重······那把手枪——恐怕没那么吧?”
莱格斯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仿佛早就等着这个问题。“不错,”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手枪轮廓,“那把小手枪名叫慈祥的玛利亚。”
随着这个名字被念出。塞缪尔仿佛看见照片上的手枪突然转动了角度,黑洞洞的枪口正直指着他的眉心。
“用这把枪对着手下扣动扳机······”莱格斯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如果手下足够忠心,那么子弹就会躲过对方的所有要害。”他的灰白胡须随着说话轻微颤动,“哼哼,但如果对方有问题的话······”
老人突然拍了下手掌,声音在密闭的办公室里炸开。塞缪尔眼前一花,仿佛看见无数血肉碎片在空气中迸溅。
“那恐怖的射速将会轻易撕碎对方的身体,只会在地上留下一滩血肉。”莱格斯说完,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办公室的出口,仿佛能透过厚重的木门直视人类的灵魂。
J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塞缪尔看见他黑色手套下的手指微微抽搐,“果然是神秘学武器吗······”J小声自语。
“我想我可以在这方面提供一点帮助。”J突然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的妹妹就在为基金会工作,我可以······”
“不用白费心思了,J。”一直沉默的杰洛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他向前迈了一步,塞缪尔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铁锈与火药混合的气味。“保利娜·勒萨奇在两天前提交了外出申请,现在不在基金会内部。”
莱格斯愉悦地眯起眼睛。“J先生不妨猜猜,为什么东西丢了一个星期我们才开始行动?”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猜猜我们在防谁?”
“啧——”J的眉头紧锁。
“保利娜·勒萨奇女士——也就是J先生的妹妹,正好负责管理档案室。”莱格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现在她不在基金会,由一个新晋职员负责档案的进出。”
他的目光转向塞缪尔,灰蓝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透明,“所以只要莱恩先生不出岔子,对方不会为难你的。”
塞缪尔感觉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自己的所有想法。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胸章,金属表面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塞缪尔直接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冷静。
莱格斯嘴角的笑意扩大,几乎要咧到耳根。他的牙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现在!”
“杰洛,给我们这位好先生打扮一下。”
莱格斯的声音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回荡,像一把钝刀缓缓划过金属。塞缪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西装外套沾满污渍,衬衫领口已经磨出了毛边,裤腿上还留着昨夜巷战留下的泥点。
这副模样别说基金会大门,恐怕连街角那家高档咖啡馆的旋转门都进不去。
他跟着杰洛往门口走去,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杰洛的背影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外套下摆随着步伐掀起危险的弧度。
“贝克特,去协助一下杰洛先生。”J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语调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
门后阴影处缓缓浮现一个身影。那个叫贝克特的男人像是从黑暗中凝结而成——深棕色皮夹克在暗光下泛着血痂般的哑光,左脸那道伤疤从眼睑斜划至颧骨,像条蜈蚣般狰狞地趴伏在皮肤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缠满绷带的左手,白色绷带边缘渗出可疑的暗红痕迹,仿佛刚经历了一场贴身搏杀。
塞缪尔记得这个身影。他是跟着塞缪尔和J一块进入这个酒吧的,是知道J要来莱格斯的地盘硬要跟来的。昏暗的走廊里,贝克特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看见杰洛的瞬间就尖锐了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看到目标的兴奋。
“明白。”贝克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和杰洛此刻正用眼神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厮杀,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塞缪尔看见贝克特绷带下的手指微微抽搐,而杰洛的外套后摆无风自动,隐约露出腰间的枪柄。
“杰洛!”办公室内突然传出莱格斯的呵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杰洛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三人前后脚走出办公室。塞缪尔最后回头一瞥,透过即将关闭的门缝,他看见莱格斯和J隔着办公桌对坐的身影——像两匹暂时休战的老狼。
半个时辰后——
塞缪尔再次站在办公室中央,却仿佛换了个人。柔顺的金发在顶灯照耀下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每一根发丝都服帖地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深蓝色西装的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珠光,剪裁精良的肩线将他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形勾勒得挺拔如松。
但细节处仍能看出端倪——剃须后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苍白,眼下淡淡的青黑不是西装能掩盖的。当他转动腕表时,袖口露出的手腕仍然骨节分明,透露出长期的营养不良。
“嚯~老兄,我都认不出你了!”J夸张地吹了声口哨,从沙发上弹起来绕着塞缪尔转圈。他的皮靴跟敲击着大理石地面,发出马蹄般的脆响。“要不是有你的确切身份,我都怀疑你是那些政府老爷们派来监视我们的。”
J突然凑近,塞缪尔闻到他呼吸里那股熟悉的金属腥味。J的手指摩挲了下他的西装翻领。
“意大利纯羊毛,嗯?”J咧开嘴笑了,露出那颗尖锐的犬齿,“杰洛这次倒是下了血本。”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站在角落的杰洛。
莱格斯从办公桌后缓缓站起,白色大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却不染纤尘。他灰蓝色的眼睛像两台x光机,将塞缪尔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不错,”老人最终评价道,声音里带着某种危险的满意,“现在你看起来像个真正的曼彻斯特大学毕业生了。”
塞缪尔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他能感觉到这身行头的重量——不仅是物理上的,更是某种无形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