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舟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悄无声息地滑行在浓郁得化不开的秽气之海中。舟身铭刻的月纹流转,撑开一道柔和的屏障,将污秽与低阶魔物的窥探隔绝在外。舟内空间不大,却颇为雅致,林风与云璃对坐于一张玉几旁,几上摆放着两杯氤氲着淡淡灵气的清茶。
大部分弟子已被云璃收入可容纳活物的法宝之中休养,仅留两名心腹弟子在舟首操控。明月舟内一片静谧,只有舟身破开秽气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云璃没有饮用清茶,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杯边缘,目光透过舷窗,望向窗外那永恒般的灰暗与死寂,清冷的侧颜在朦胧月辉映照下,显出一丝罕见的疲惫与凝重。
“林道友,”她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前往水云洞天,虽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但有些话,我需提前与你分说。”
林风放下茶杯,做出倾听的姿态:“仙子请讲。”
云璃转过头,那双蕴着月轮的眼眸直视林风,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我怀疑,五行宗内部的问题,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严重,绝不止是几个长老理念不合或贪生怕死那么简单。”
林风眼神微动:“仙子是指?”
“内奸,或者……更糟。”云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寒意,“我凝结元婴后,曾数次尝试联系宗内几位与我师尊交好、绝对可信的核心长老,但传讯皆如石沉大海。而我此番离开宗门,前来这黑风涧,行踪虽非绝密,却也只限于几位高层知晓。”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然而,我甫一进入黑风涧范围,便遭遇了数次有预谋的、强度恰到好处的伏击。那些魔物并非漫无目的游荡,它们的目标明确,就是冲我而来,甚至……像是被人引导至此。”
林风眉头蹙起:“你的意思是,有高层泄露了你的行踪,甚至……可能与魔物,或者说与暗裔有所勾结?”
“若非如此,难以解释。”云璃语气沉重,“更让我不安的是,据我所知,宗门内近百年,有数位天赋卓绝、本有望冲击元婴的长老或真传弟子,都在外出历练或执行机密任务时,离奇陨落或失踪。他们陨落之地,事后探查,或多或少都残留着与秽气、与那暗裔之力相似的诡异痕迹,只是当时无人能将此与宗门内部联系起来。”
她抬起手,一缕精纯的太阴之力在指尖缠绕,映照着她凝重的面容:“‘太阴镇魔碑’的存在,在五行宗最高层并非无人知晓。若内部真有被蛊惑或替换之人,那么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争权夺利,更可能是……阻止任何人找到并修复镇魔碑,甚至,他们本身就在协助暗裔,污染或掌控那块碑!”
这个推断极为大胆,也极为骇人听闻。若真如此,那么他们前往水云洞天,就并非进入了安全区,而可能是踏入了另一个更加凶险、敌友难辨的漩涡中心。
林风沉默片刻,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他回想起石村被毁,石桓长老最后传递的信息也指向了内部问题。如今与云璃的怀疑相互印证,可能性便大大增加。
“仙子可知,具体可疑之人是谁?”林风问道。
云璃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决绝:“我虽有怀疑对象,但无确凿证据。而且,对方能隐藏如此之深,必然位高权重,且手段极为高明。这也是我为何要与你同行的原因之一。林道友,你非五行宗之人,与宗门内部瓜葛甚少,且身负混沌之道,或许……能察觉到一些我们身在其中之人难以察觉的蛛丝马迹。”
她看向林风的目光带着坦诚与托付:“在水云洞天,明面上的魔物威胁或许稍减,但来自暗处的冷箭,恐怕防不胜防。你我必须互为耳目,彼此信任。”
明月舟微微震动了一下,似乎穿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外界的秽气浓度似乎略有下降。云璃布下的隔音结界依旧稳固,确保两人的谈话不被第三人所知。
林风迎上她的目光,看到了那清冷外表下深藏的忧虑与坚定。他缓缓点头,声音沉稳而有力:“我明白。暗处之敌,有时比明面上的魔物更为致命。既然同行,自当相互扶持,洞察秋毫。”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辨认之法……混沌之气对各类能量感知敏锐,尤其是与天道相悖的污秽与黑暗之力。若真有被侵蚀之辈靠近,除非其隐藏得完美无瑕,否则,必会露出马脚。”
云璃闻言,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有林风这等奇人在侧,确实让她多了一份底气。
“如此,便有劳林道友了。”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舷窗外那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声音轻若呢喃,“但愿……是我多虑了。”
但两人心中都清楚,在这末世浩劫之下,任何最坏的打算,都可能是即将面临的现实。
明月舟继续前行,载着两人之间刚刚巩固的信任与那份沉甸甸的忧虑,驶向那前途未卜的水云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