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指尖的金纹缓缓缠上剑刃，剑尖轻点地面，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结界外喧闹不止，三派长老争执得面红耳赤，弟子们皆已拔剑在手，气氛紧绷如弓弦将断。然而无人敢再上前一步——那根滚落在地的铃铛仍静静躺在沙石之间，仿佛无声地审判着所有人的贪婪与怯懦。
他收回手，金纹渐渐隐去，断剑横于身前，不再指向任何人。
灵悦倚靠着石柱，右眼流出的血已止住大半，脸色却苍白如纸，近乎透明。她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攥着剑穗，指节泛白，仿佛那是支撑她站立的唯一凭依。
墨玄靠在角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平稳，看似沉睡，手中那只酒葫芦却始终未曾松开。苏璃坐在他身旁，脚踝上的铃铛随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她抬手抚了抚发间，银簪早已不见踪影，却并未补上。
云逸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竹简上的裂痕已然蔓延至尽头，残存的光芒微弱得几近熄灭，可那缕残魂仍在微微震颤。忽然，地面浮现出几道新划的痕迹，宛如无形之手写下的字迹：“争权者无远谋，强敌未灭，内乱将起。”
他凝视良久，沉默片刻，抬手将金纹注入地面。光芒一闪，那些刻痕凝成符文，缓缓升腾而起，旋即化作点点碎光，悄然消散。
“我们能挡住他们一次。”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挡不住第二次。”
灵悦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魔宗虽毁，修仙界却不会因此清明。”云逸缓缓站直身躯，“只会更加混乱。他们争夺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权力。而我们——”他顿了顿，“若没有足够的力量，终究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
墨玄睁开眼，嗓音沙哑：“所以你想走？”
“不是逃。”云逸摇头，“是变强。”
苏璃轻笑一声：“说得容易。外面三派围堵，药王谷的眼线尚未撤离，合欢宗的旧仇家也不会放过我。现在走出去，不是寻机，是送死。”
“那就等他们散了再走。”灵悦开口，声音虚弱却坚定，“或者……换条路。”
墨玄眯起眼睛：“你是说绕路？”
“不止。”云逸从怀中取出那半截竹简，掌心金纹流转，符文浮现。这一次，不再是残缺的“圣体非祭，乃启”，而是多出一行小字：“启者，需引天外之机。”
四人一时陷入沉默。
“天外之机？”苏璃皱眉，“什么意思？”
“并非字面所指。”墨玄盯着符文，忽然坐直身子，“这纹路……我在古籍上见过。北荒陨星谷，传说有上古修士自天外坠落，留下秘府遗迹，唯有心志纯粹者方可进入。”
“你确定？”灵悦问。
“不确定。”墨玄冷笑，“但我确定，若继续留在这里，迟早被他们一网打尽。与其等人来杀，不如自己选路。”
苏璃沉默片刻：“我听过那个地方。合欢宗曾有一位长老提起过，谷中石门刻着‘非心诚勿入，非命定者不得见’。后来那人去了，再未归来。”
“说明门是真的。”云逸收起竹简，“我们伤势未愈，灵力枯竭，正道不容我们，魔道欲除我们而后快。留在此地，等于等死。唯有变强，方能破局。”
灵悦缓缓撑起身子，剑尖点地，借力稳住身形：“我去。”
墨玄瞥她一眼：“你这状态，走不出十里就得倒下。”
“那就背着我。”她淡淡道。
苏璃轻哼：“还挺硬气。”
“我们是一起的。”灵悦看向三人，“谁也不能落下。”
云逸点头，掌心金纹再度亮起，顺着四人经脉流转一圈。众人气息略显平稳，但灵力依旧空乏，难撑持久之战。
“先离开这里。”他说，“天亮前动身。”
五日后，北荒荒漠。
风沙卷着碎石掠过地面，远处沙丘起伏如浪。四人行于沙海之中，身影被黄沙模糊。云逸走在最前，掌心金纹若隐若现，隔绝着外界追踪的气息。灵悦紧随其后，左手扶剑，右手按额，强忍伤势带来的眩晕。
墨玄背着空酒葫芦，脚步虚浮，却始终未曾掉队。苏璃走在最后，脚踝上的铃铛轻轻作响，目光不断扫视四周。
“你确定是这儿？”墨玄抬头望天，乌云压顶，日光全无。
“竹简指引的方向没错。”云逸停下脚步，蹲下身，指尖划过沙面。沙下触到硬物，他用力一挖，一块石板露出一角，上面刻着残缺符文，与竹简碎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找到了。”苏璃走近蹲下查看，“这门埋得很深，怕是有上百年了。”
“那就挖。”灵悦拔剑，剑尖插入石缝，用力一撬。
三人合力，半个时辰后，一座半埋于沙中的石门显露出来。门高三丈，通体漆黑，布满裂痕，中央刻有一道星轨般的符文锁。
云逸伸手触碰，掌心金纹渗入符文。刹那间，石门微微震动，符文亮起一线幽光，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幽深通道，冷风扑面而来。
“这门……认你？”苏璃低声问道。
“不是认我。”云逸望着门内，“是认圣体。”
墨玄冷笑：“希望不是认你进去送死。”
灵悦抬头望向通道深处：“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得进去。”
四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多言。
云逸率先迈步，走入通道。灵悦紧随其后，剑尖轻点地面，试探着每一步。墨玄扶了扶酒葫芦，也跟了上去。苏璃最后一个进入，回眸看了眼门外的风沙，抬手一挥，沙石翻涌，将石门重新掩埋大半。
通道内昏暗潮湿，墙上嵌着几盏残灯，火光微弱。地面铺着青石，缝隙间生出暗绿苔藓。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像是多年无人踏足的密室。
前行约百步，前方出现三条岔路，尽头皆不可见。
“选哪条？”苏璃问。
云逸闭目，掌心金纹微微颤动。片刻后，他指向左侧：“那边有回应。”
“你确定不是错觉？”墨玄嘀咕，“我可不想死在迷宫里。”
“你要是怕，可以回去。”灵悦淡淡道。
“我怕个屁。”墨玄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你们死了，我还得给你们收尸。”
云逸不予理会，抬脚走向左侧通道。三人紧随其后。
越往深处，寒意越重。墙上的灯陆续熄灭，只剩掌心金纹提供微弱光芒。忽然，云逸停下脚步。
“怎么了？”灵悦问。
他没有回答，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青石上有数道深刻划痕，似被利器反复切割，痕迹极深。
“有人来过。”他说。
“多久之前？”苏璃问。
“不久。”云逸起身，“血迹还未干。”
众人顺着他目光望去——墙角一滩暗红，尚未完全凝固。
“不是我们的人。”墨玄蹲下检查，“血色偏黑，像是中毒所致。”
“或者……被什么东西咬过。”苏璃低声道。
灵悦忽然抬手，剑尖指向通道尽头：“有人。”
那里站着一道人影，背对着他们，衣袍破烂，手中握着一把断刀。
云逸握紧断剑，金纹浮现。
那人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