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手仍扣着灵悦的手腕，指尖清晰地感受到她脉搏急促紊乱的跳动，仿佛受惊的鸟雀，仓皇无措。他眉心微蹙，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那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正悄然泛出灰黑色，如同墨滴入清水，缓缓晕染开来。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灵悦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她的眼眸泛着微弱的冰蓝色光芒，明灭不定，宛如风中残烛。唇瓣轻启，似欲言语，喉咙却只挤出一声短促的抽息。
墨玄几乎是疾冲而来，红袍下摆掠过碎石地面，发出刺啦一声轻响。他一把掀开灵悦的袖口，露出小臂经络，瞳孔骤然一缩，倒吸一口冷气：“糟了！黑丝已入络脉，竟已渗至三焦！”
苏璃也猛然睁眼，脚踝铃铛轻震，发出几不可闻的“叮”声。她低头一看，指尖竟也开始泛黑。她立即掐住脉门，闭目感应片刻，声音已微颤：“不止她……我也中了。经脉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爬。”
墨玄迅速解下腰间药囊，取出一只青玉小瓶，倒出一粒赤红丹药，塞进苏璃口中。又以指尖沾唾，在她手背一抹，丹气散开，灰黑稍退，可不过几息，那暗色又悄然蔓延。
“不是寻常之毒。”他咬牙低语，“这东西……会躲，还会动。”
云逸松开灵悦的手，转而按住左臂旧伤。布条下的皮肤开始发烫，金色纹路在皮下隐隐起伏，似在回应某种威胁。他沉声道：“刚才那股魔气，根本未曾消散。”
“不是散不散的问题。”墨玄拧眉，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轻轻刺入灵悦指尖。血珠刚凝，便被蛛网般的黑线缠绕，迅速向血珠中心收缩。
他瞳孔一缩，立即将血滴甩入随身携带的琉璃药盏，掌心催出一缕淡青火焰灼烧。血液沸腾，黑丝在火中扭曲挣扎，竟似活物！
“是寄生之物！”墨玄声音凝重，“它能模仿我们的灵力运行路径，顺着经脉扎根。你一运功，它便随之而动。若强行驱除，等同自断经络。”
苏璃低头凝视掌心，轻声道：“我方才尝试调息，感觉它……在回应我。”
“我也是。”灵悦终于开口，嗓音微哑，“我一催动剑意，它便随之震颤。”
云逸猛然抬头，望向那扇石门。符文依旧泛着暗红微光，魔气如血雾般在缝隙间缓缓流动。先前浮现的人影已然消失，但某种无形之物——某种规则——正从门后悄然渗出。
哑奴的影子贴伏地面，手中竹简微微震颤，发出极轻的“咔”声，似在警示。他不能言语，但影子缓缓指向石门深处，又徐徐移向地面。
墨玄顺着其指向蹲下，手指抚过裂缝边缘。他蘸了点石粉，置于鼻下一嗅，眉头骤然紧锁：“这石头……竟有脉动。”
“什么？”苏璃一怔。
“不是比喻。”墨玄声音几近耳语，“这座塔，或是这扇门，它在呼吸。方才的魔气爆发，不是攻击，而是……换气。”
空气骤然凝滞。
云逸缓缓松开握着残剑的手，掌心贴上地面。金纹自手臂蔓延至掌心，甫一接触地表，他眉心一跳——地下却有震动，缓慢而深沉，宛如巨兽的心跳。
“九幽蚀脉阵……”墨玄喃喃，“三百年前被毁的那个。”
哑奴的影子猛然一颤，竹简“啪”地裂开一道新痕，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了尘封记忆。
“你说什么？”云逸目光如刃，直视墨玄。
墨玄抬头，面色苍白：“传说此阵不以符文驱动，而是以‘活祭’维系。阵眼深藏，以活人精魄为引。魔气会逆着灵力回路侵蚀。谁中招，越运功，死得越快。”
苏璃呼吸一滞：“那我们刚才……一直在喂养它？”
“不只是我们。”墨玄看向灵悦，“她体内魔气最重，因她心脉有旧伤，经络比常人更敏感。魔气选她为突破口。”
灵悦未语，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指尖黑丝忽地一跳，顺着经脉上窜一寸。她咬牙，强行催动剑意，欲将其逼退。
然而剑意刚起，腰间青玉铃铛“叮”地轻响。
无风。
云逸立刻伸手按住她肩头，圣体之力自掌心压下。金纹顺手臂蔓延至她肩胛，与黑丝在经脉中相撞。灵悦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出，身形微晃。
“别逼自己。”云逸声音低沉，“它就在等你动。”
墨玄迅速从药囊取出三枚铁钉，分别钉入灵悦的手腕、肩井与足三里三处大穴，钉首刻有微型镇灵纹。黑丝在钉下扭曲数息，终止蔓延。
“只能撑半个时辰。”他喘息道，“必须找到源头。”
“门后？”苏璃问。
“更深。”墨玄摇头，“此阵一旦启动，便不断吞噬闯入者的灵力滋长自身。我们越深入，它越强。如今才刚开始，若至核心，恐怕连抬手的气力都将不存。”
哑奴的影子缓缓爬至云逸脚边，竹简轻点地面，划出一个模糊符号——似“井”字，又如锁链。
云逸凝视那符号，忽道：“它不是在防御。”
“什么？”灵悦抬头。
“它在养。”云逸声音冷峻，“等我们自己走过去，亲手将自己送进去。”
墨玄望着药盏中仍在蠕动的血滴，缓缓点头：“所以它不急于杀我们。它让我们进门，让我们运功，让我们拼命抵抗……每一丝灵力波动，都是它的养分。”
苏璃低头看着脚踝铃铛，摄魂铃第三次被动轻颤，发出细微回音。她忽有所悟：“方才那波魔气，为何只冲她而来？”
墨玄眼神一凛：“因为它认得她。”
“不可能。”灵悦摇头，“我从未来过此处。”
“不是认你这个人。”云逸盯着石门，“是认你的剑意。上一回……它与魔气共鸣过。”
气氛再度沉凝。
墨玄忽从怀中取出一块焦黑符纸，乃先前布阵所余残片。他指尖轻弹，符纸落地，竟自行朝石门方向滑移半寸。
“它在牵引。”他声音紧绷，“所有蕴含灵力之物，皆被它同化。”
云逸缓缓站直，左臂布条渗出血迹，他却未顾。只见残剑重新插入地面，金纹顺剑身蔓延，化作一道薄薄护罩，将众人护于其中。
“现在如何？”苏璃问。
“两条路。”墨玄凝视药盏，“要么原地等死，要么深入寻阵眼，毁之。”
“往前。”灵悦拄剑而起，哪怕指尖仍泛黑，“等它成势，无人可逃。”
云逸望着她，未语，只伸手，轻轻将她耳畔一缕乱发别至耳后。动作极轻，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哑奴的影子贴地延伸，竹简指向石门深处，微光不灭。
墨玄收起药盏，从怀中取出最后一瓶丹药，倒入口中。红袍下摆已被药液腐蚀出数处焦痕，嘴角尚存催火残留的灰烬。
“走。”他说，“但记住——莫运功，莫出剑，莫让那东西知你还活着。”
云逸点头，左手按住残剑，右手缓缓抬起，指向石门。
灵悦的铃铛又响了。
这一回，声音极轻，仿佛自地底深处传来，悠悠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