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猩红的光芒，隔着结界和浑浊的河水，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巨大的黑影缓慢地移动着，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耐心，围着结界绕圈。
每一次游动，都带起一阵暗流，冲击着无形的结界壁，发出沉闷的“嗡隆”声，整个小小的洞穴都仿佛在随之震颤。
“操……它还真会找地方蹲点。”
裴九霄低声骂了一句，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试图减轻腿上的压力，但握着短刃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已经发白。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德行，真打起来就是个累赘。
欧阳雪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墨言身后缩了缩，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它……它进得来吗？”
墨言没回头，目光死死锁定着外界的黑影，语气凝重：
“难说。这结界年代久远，力量肯定不如当初。它若持续冲击，或者找到薄弱点……”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谁都明白。
苏芷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那块刚得到的碧落仙府接引令和娘亲留下的玉佩紧紧攥在一起，冰凉的触感稍微拉回了一点她几乎要飞散的思绪。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玉衡子前辈留下这里，绝不只是为了让他们被堵死在这。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令人心悸的猩红目光，转而快速扫视这个简陋的洞穴。
石床、空架、石案、刻字的墙壁……
除了那个木匣，似乎再无他物。
生路在哪里？
“找找！肯定有别的出路！”
苏芷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玉衡子前辈不可能只留一个入口，还正对着河！”
这话点醒了其他三人。
墨言立刻行动，他不再管头顶的威胁，开始用短刃的柄部仔细敲击周围的石壁，侧耳倾听声音是否有异。
裴九霄也想帮忙，可他刚一动，腿上的剧痛就让他闷哼一声，差点栽倒。
“你老实待着！”
苏芷赶紧扶住他，让他重新靠墙坐下。
“别添乱！”
裴九霄想反驳，但看着苏芷焦急却坚定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烦躁地一拳捶在身侧的地面上。
欧阳雪也加入了寻找，她毕竟是世家出身，对机关暗道有些了解，主要检查石案和那个矮几附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头顶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那河蛟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用庞大的身躯直接冲撞结界！
每一次撞击，都让结界光芒剧烈闪烁，洞穴顶部落下细细的灰尘和碎石。
无形的结界壁上，甚至开始出现一丝丝蛛网般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快点！这玩意儿撑不了多久了！”
裴九霄抬头看着那闪烁不定的光幕，急得额头青筋直跳。
苏芷心急如焚，目光再次落在那面刻字的石壁上。
玉衡子……留字……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踉跄着扑到石壁前，也顾不上脏，用手掌快速拂过那些深刻字迹的每一笔、每一划。
当她的手指拂过“碧落仙府之秘钥”那个“钥”字的最后一点时，指尖传来极其轻微的凸起感，与周围石壁的平滑截然不同！
“这里！”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墨言瞬间闪到她身边。
只见那个“钥”字的点，并非与石壁一体雕刻而成，而是一个小小的、颜色与石壁几乎完全一致的玉石凸起，只有仔细触摸才能发现！
“按下去试试？”苏芷看向墨言，带着询问。
墨言点头，没有犹豫，运起指力，对着那玉石凸起重重一按！
“咔哒。”
一声清晰的机械声响从石壁内部传来，并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在刻字石壁的右侧，靠近地面的一处原本毫无缝隙的岩壁，突然向内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洞口！
一股带着土腥味、但明显是流通空气的风从洞口里吹了出来。
“真有你的！”裴九霄精神一振，恨不得跳起来。
“走！”
墨言当机立断，一把拉起行动不便的裴九霄，将他半扛在肩上，率先钻入那黑暗的洞口。
欧阳雪紧随其后。
苏芷是最后一个。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结界，以及结界外那张牙舞爪的巨大黑影，咬了咬牙，弯腰钻了进去。
就在她身体完全进入洞口的刹那——
“轰！！！”
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刺耳声音。
强烈的冲击波甚至从洞口灌入，推得苏芷一个趔趄。不用看也知道，结界破了！
冰冷的河水正疯狂涌入那间他们刚刚离开的洞穴！
“快走！”前方传来墨言急促的催促。
这条密道比想象的还要狭窄低矮，而且一路向上，坡度很陡。
墨言扛着裴九霄，行动受限。欧阳雪和苏芷跟在后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攀爬。
身后，河水奔涌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们能听到那河蛟闯入洞穴后发出的、被水流扭曲但仍充满暴戾的嘶鸣，它显然发现了这个新洞口，正试图钻进来！
石块被撞落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处！
“再快点！那东西追上来了！”
裴九霄在墨言肩上喊道，声音因为颠簸而断断续续。
黑暗，狭窄，湿滑，身后是致命的追兵。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
肺部火辣辣地疼，手脚被粗糙的石壁磨破，但没人敢停下。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
不是玉佩的光芒，而是……自然的、微弱的天光！
“看到出口了！”欧阳雪的声音带着哭腔般的喜悦。
希望就在眼前！
几人拼尽最后力气，朝着那光亮处冲去。
出口被茂密的藤蔓和杂草掩盖着。
墨言用短刃劈开障碍，率先钻出，然后将裴九霄拖了出来。
欧阳雪和苏芷也接连跌跌撞撞地爬出。
外面已是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们身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坡底部，四周是浓密的树林，完全看不到黑水河的影子，只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沉闷的河水奔流声。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苏芷和欧阳雪直接瘫坐在泥泞的地上，大口喘着气，雨水混着汗水泪水流了满脸。
裴九霄靠着树干，脸色惨白如纸，腿上的伤口经过这番折腾，又开始渗血。
连墨言，也倚着一块石头，胸膛剧烈起伏，斗笠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总算……总算逃出来了……”
裴九霄喘着粗气，想笑，却扯动了伤口，变成一阵龇牙咧嘴。
苏芷摸了摸怀里，接引令和玉佩都还在，心下稍安。
她环顾四周，这片林子安静得只有雨声，仿佛之前的生死追逐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并非雨声，而是某种东西踩在落叶上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他们侧前方的树林深处传来。
不止一个。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墨言猛地站直身体，短刃横在胸前。
裴九霄也挣扎着想站起来。
树林阴影中，缓缓走出了七八个身影。
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劲装，衣服上绣着一个不易察觉的、类似星图的暗纹。
为首的一人，脸上戴着半张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四人，最后，定格在苏芷身上。
“紫薇垣，巡狩使。”
面具人开口，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冰冷而滞涩。
“恭候多时了。请苏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掌心之中，一枚紫色的符箓正幽幽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刚刚脱离河蛟之口，转眼又入虎狼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