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扎进蛇盘山,光线瞬间就暗了下来。
参天古木的树冠遮天蔽日,只剩下些斑驳破碎的光斑漏下来,照在厚厚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腐叶层上,踩上去软绵绵,噗嗤作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潮湿腐烂气味,还夹杂着某种腥甜,闻着就让人头晕。
裴九霄拉着苏芷,沿着老齐说的、那些隐约可辨的白色标记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
他背上伤口火辣辣地疼,左臂也使不上劲,全凭一股狠劲硬撑着。
苏芷跟在他后面,累得气喘吁吁,裙摆被荆棘刮成了布条,小腿上添了好几道血痕,但她咬着牙没喊一声疼。
“快点!再快点!”
裴九霄不时回头催促,声音因为急促的喘息而断断续续。
“那帮杂碎……肯定追上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身后远处的山林里,隐约传来了猎犬的吠叫声和人的呼喝声!
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和瘆人。
欧阳家竟然连猎犬都动用了!
苏芷吓得脸都白了,脚下发软,差点摔倒。
裴九霄一把捞住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带着她往前冲。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两人拼尽全力在山林里狂奔,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吼。
裴九霄洒出老齐给的驱虫药粉,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小了不少,但那种被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山路越来越难走,藤蔓纵横,怪石嶙峋。
有时需要攀爬陡坡,裴九霄只能用一只手,还要回头拉苏芷,好几次两人都差点一起滚下去。
苏芷看着他因为用力而绷紧的侧脸和额角不断滴落的汗水,心里又酸又涩,只能拼了命地跟上,不让自己成为更大的累赘。
走到一个岔路口,标记石头指向左边一条更加狭窄、看起来也更阴森的小路。
而右边那条路相对宽阔些,远处似乎还有水声。
“走这边!”裴九霄毫不犹豫选择了左边。
“可是……那边好像好走点……”
苏芷看着右边,有些犹豫。
“好走的路,往往是陷阱!”裴九霄打断她。
“听老齐的,跟着标记走!”
果然,他们刚沿着左边小路走出不远,就听到右边那条路上传来猎犬更加兴奋的狂吠和追兵嘈杂的喊声:
“这边!血迹往这边去了!”
显然,有人故意引开了部分追兵。
苏芷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对裴九霄的判断更加信服。
又艰难地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愈发昏暗,林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裴九霄背上的血一直没有完全止住,失血加上劳累,他的脚步开始踉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裴九霄……你……你没事吧?”
苏芷担心地扶住他,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没……没事……”
裴九霄甩了甩头,想驱散眼前的眩晕。
“快到了……老齐说的……猎户石屋……”
然而,祸不单行。
前方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唯一的通道是一座看起来年久失修、由几根粗藤和木板搭成的悬索桥。
桥下云雾缭绕,水声轰鸣,看着就腿软。
更要命的是,标记石头,就指向这座桥的对岸!
“过……过去!”
裴九霄咬了咬牙,率先踏上了悬索桥。
桥身立刻剧烈摇晃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苏芷吓得闭上眼睛,死死抓住旁边一根作为扶手的粗藤,一步一步往前挪。
桥板有些已经腐烂,踩上去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就在两人颤颤巍巍走到桥中央时,异变突生!
“嗖!嗖!嗖!”
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对岸的树林里激射而出,直取桥上的两人!
“小心!”
裴九霄瞳孔骤缩,猛地将苏芷扑倒在摇晃的桥面上!
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几缕头发,另一支则狠狠钉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对岸有人埋伏!
是欧阳家的人,还是玄素安排的?
“妈的!阴魂不散!”
裴九霄骂了一句,拉着苏芷,利用桥索和桥板的掩护,艰难地往对岸爬。
弩箭不时射在他们身边,木屑纷飞。
苏芷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眼看就要爬到对岸,裴九霄突然闷哼一声,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小腿!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裴九霄!”苏芷尖叫。
“别管我!快过去!”
裴九霄额头青筋暴起,用力将她往对岸一推!
苏芷摔在对岸的草丛里,回头看到裴九霄拖着伤腿,还想挣扎着过来,而对岸树林里,几个穿着欧阳家服饰的护卫已经狞笑着举起了弩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暴戾气息的兽吼,猛地从山林深处炸响!
声音带着强大的威压,震得整座悬索桥都在颤抖!
对岸那些欧阳家护卫脸色瞬间大变,也顾不上射击了,惊恐地望向吼声传来的方向。
“是……是那东西!它醒了!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声,那几个护卫竟丢下弩箭,连滚带爬地转身就逃,眨眼就消失在了密林中。
裴九霄和苏芷都愣住了。
那声兽吼……是巧合?还是……
顾不上多想,裴九霄忍着剧痛,手脚并用爬过了最后一段桥面,滚到苏芷身边。
“快……快走!那声音……不对劲!”
裴九霄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小腿上的箭矢还在微微颤动。
苏芷看着他血流如注的小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止血,却被裴九霄推开。
“先……先离开这里!找石屋!”
他咬着牙,用短刃砍断箭杆,不敢贸然拔出箭簇,撕下衣摆胡乱包扎了一下,然后拄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
苏芷搀扶着他,两人互相依靠着,在愈发昏暗的林间艰难前行。
那声恐怖的兽吼之后再无动静,但山林里却仿佛多了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他们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了老齐说的那座猎户石屋。
石屋十分破旧,屋顶塌了一半,门板歪斜,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但此刻,这破屋子就是他们唯一的避难所。
两人互相搀扶着挪进石屋,裴九霄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背上的伤,腿上的箭伤,加上劳累和失血,他已经到了极限。
苏芷看着他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再看看屋外彻底降临的、充满未知危险的黑夜,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将她淹没。
她颤抖着手,检查裴九霄腿上的伤口,箭簇深可见骨,周围已经红肿发黑。
“箭……箭上有毒……”
苏芷声音带着哭腔。
她认得这种毒,是一种会让人逐渐麻痹,最终窒息而死的神经毒素!
裴九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抓住苏芷的手,力气大得吓人,眼神涣散地看着她,嘴唇翕动:
“傻……丫头……这次……怕是真的……要玩完了……”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裴九霄!裴九霄!”
苏芷用力拍着他的脸,可他毫无反应,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屋外,夜风吹过山林,发出呜呜的怪响,仿佛无数鬼魂在哭泣。
苏芷看着昏迷不醒、身中剧毒的裴九霄,又看着这摇摇欲坠、不知能抵挡什么危险的破石屋,感觉自己被全世界的黑暗和冰冷包围了。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