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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蛟伏诛的诅咒如跗骨之蛆,付无咎胸口咒纹随心跳明灭。

龙虎山血枫禁域已成,张天师以残存修为布下雷殛大阵,却见血枫根系贪婪吞噬雷火,反噬其道基。

苏夕瑶于归途昏迷中挣扎,桃花瘴深处父亲虚影低语:“妖毒入髓,唯斩情绝念方可存续...”

付无咎强撑伤体催动残存佛力,欲渡江寻楚李二人,胸口咒纹骤然灼烧,江面暗红血水竟凝成青蛟怨毒面孔。

九天刑律司寒渊深处,雨墨仙魄承受九幽寒魄噬魂之痛,神魂震荡间,朦胧感应裁云剑在凡间发出微弱悲鸣。

血色归途尽头,桃花岛轮廓隐现,岛周粉白桃花瘴气却翻涌着不祥的暗红丝缕。

青江之上,一叶扁舟随暗红色的浊流缓缓东行。船篷低矮,舱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草药苦涩混杂的气息。付无咎半倚着冰冷的舱壁,每一次颠簸都似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五脏六腑间搅动。他胸前那前后通透的伤口,边缘焦黑翻卷,皮肉之下,暗红色的咒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撕裂神魂的剧痛。这诅咒如同跗骨之蛆,贪婪地汲取着他残存的生机和体内那点微弱的佛珠本源,带来无休止的折磨。他脸色惨白如金箔,嘴唇干裂,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还燃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忧虑的火焰,死死盯着舱外铅灰色的天穹,仿佛要穿透千里云层,看到龙虎山的景象。

苏夕瑶蜷缩在他身侧厚厚的毡毯里,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苍白的面容上,墨绿妖纹褪去后留下的印痕尚未消退,又被新生的、更加细密的暗红咒网覆盖,如同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撕扯搏杀的战场。她眉心那点桃花本源印记黯淡如风中残烛,却顽强地闪烁着一丝微弱的粉白光芒。即使在昏迷中,她的身体也时不时地剧烈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呻吟,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鬓角的乱发。她的意识,正沉沦在一片混沌而痛苦的幻境深处。

幻境·桃花瘴心渊

无边的粉白色浓雾翻滚涌动,带着桃花甜腻的香气,却又混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败血浆般的腥甜。苏夕瑶赤足站在一片虚无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熟悉的桃花岛气息包裹着她,却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排斥与怨念。

“夕瑶…”

一个苍老、疲惫,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雾,带着回响,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苏夕瑶猛地抬头。前方浓雾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白发萧疏,面容依稀是父亲苏武哲的模样,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败死气,眼神空洞,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悲悯的微笑。

“爹?”苏夕瑶的声音颤抖,带着不敢置信的希冀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想冲过去,双脚却如同被无形的藤蔓缠绕,钉在原地。

“好孩子…你回来了…”虚影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从九幽地底传来,“爹…对不起你…”

“不!爹!告诉我!当年…当年在妖穴…到底发生了什么?传功…是不是…”苏夕瑶嘶声追问,幻境中珩琅塔顶那刺穿付无咎心脏的骨刃触感,冰冷而清晰地再次浮现,让她痛不欲生。

“发生了什么?”苏武哲的虚影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不重要了…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你体内的毒…”

虚影的目光落在苏夕瑶身上,仿佛能穿透她的躯壳,直视那正在蔓延的暗红咒纹与潜伏的妖毒本源。

“妖毒入髓,深种道基…源自那污秽的妖穴…也源自…为父当年的一念之差…”虚影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残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此毒…无药可解!唯有…斩情!绝念!断尽尘缘羁绊,以最精纯的桃花本源为炉,焚尽七情六欲,方有一线生机,维系灵台不灭,保你…不死!”

“斩情…绝念?”苏夕瑶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不!爹!我不要!我不要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无咎他…他还在等我!还有云州、月露…”

“付无咎?”虚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空洞的眼窝里竟闪过一丝怨毒的墨绿,“便是他!便是这所谓的‘天选之人’,将你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漩涡!他的宿命,他的守护,他的伙伴…这一切,都是引燃你体内妖毒的薪柴!靠近他,依赖他,想着他…只会让你毒发更快,死得更惨!最终…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妖物!就像你在塔顶…做的那样!”

塔顶那一幕——骨刃刺穿付无咎后心时他难以置信的痛楚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再次狠狠扎进苏夕瑶的灵魂!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蜷缩下去,剧烈的痛苦让她在幻境中几乎窒息。

“斩了他!忘了他们!”苏武哲的虚影猛地逼近,面孔扭曲,声音如同魔咒,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在浓雾中回荡,“唯有如此,方能斩断毒根!唯有如此,方能…活下去!夕瑶!听爹的话!斩情绝念!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不——!!!”苏夕瑶发出绝望的嘶吼,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与父亲冰冷残酷的“生路”之间剧烈撕扯,几乎要彻底崩碎。粉白的桃花瘴气剧烈翻涌,其中混杂的暗红色丝线陡然增多,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神魂…

现实·青江孤舟

“呃…不!不要!” 昏迷中的苏夕瑶猛地剧烈挣扎起来,毡毯被她无意识的手脚踢开,口中发出破碎而绝望的呓语,眼角渗出浑浊的、混合着粉白与暗红的泪痕。

“夕瑶!” 付无咎心头剧震,强忍锥心刺骨的剧痛,挣扎着挪过去,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按住她痉挛的肩膀,试图输送一丝微弱的、融合了佛珠本源的安抚力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夕瑶冰冷皮肤的刹那——

嗤啦!

付无咎胸前那狰狞的咒纹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一股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撕裂的极致痛楚,如同海啸般轰然席卷他全身!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煮熟的虾米,淡金色的血沫无法抑制地从嘴角狂涌而出!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

船身恰好一阵剧烈的颠簸,将他甩向舱门。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粗糙的门框,稳住身体,目光透过摇晃的舱门缝隙,投向船外翻滚的暗红色江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浑浊的、泛着暗红光泽的江水,在船头前方不远处,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缓缓汇聚、隆起!浑浊的水流扭曲、塑形,转瞬间,一张由暗红血水凝聚而成的巨大面孔,赫然出现在江面之上!

那面孔狰狞扭曲,依稀残留着青蛟的轮廓,双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充满了滔天的怨毒与诅咒!它无声地张开巨口,仿佛在发出最恶毒的咆哮!一股冰冷、死寂、令人灵魂颤栗的诅咒气息,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穿透船舱,狠狠压在付无咎和苏夕瑶身上!

“青慕了!”付无咎瞳孔骤缩,牙关紧咬,淡金色的血液顺着下颌滴落。这诅咒竟如此阴魂不散!不仅侵蚀他们的肉身神魂,更能引动这被妖血污染的江水,化作怨念的具象!

船尾摇橹的老渔夫骇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湿滑的船板上,对着那江面凝聚的妖蛟血面连连叩头,口中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河神爷爷息怒!河神爷爷饶命啊!不关小老儿的事啊…”

那血面似乎感应到了付无咎的注视,巨大的、由漩涡构成的眼窝,缓缓转动,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锁定舱内那个染血的身影。一股更强的、带着无尽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向付无咎濒临崩溃的神魂!

“噗——!”付无咎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淡金色血液狂喷而出,染红了舱门!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染血的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甲崩裂,心中只有一个疯狂而执拗的念头在咆哮:

“龙虎山…云州…月露…等我!”

龙虎山·血枫禁域

曾经肃穆庄严的镇邪洞,如今已化为一片被死亡与邪异笼罩的绝地。破碎的洞窟被强行拓宽,裸露的岩壁呈现出琉璃化的诡异光泽,记录着那场超越凡俗界限的恐怖能量爆发。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劫灰死气,混杂着雷霆湮灭后的焦糊味和一种新生的、如同腐败甜腥的邪异气息,吸入肺腑,便觉生机迟滞,神魂蒙尘。

洞窟中央,那片干涸的寒潭旧址,已然成为邪异的源头。漆黑的潭底,几株妖异的植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它们的枝干扭曲如虬龙,呈现出粘稠欲滴的暗红色泽,仿佛凝固的妖血铸成。叶片边缘是细密尖锐的锯齿,叶脉之中,流淌着灰败死寂的光泽,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弥漫的劫灰死气和残存的、微弱的雷池灵韵。仅仅数日,它们已从幼苗蹿升到半人高,枝桠间甚至开始凝聚出米粒大小、散发着不祥暗芒的微小花苞。这便是青蛟诅咒的具现——血枫林!它以劫灰为壤,以龙虎山的灵韵与万千怨念为食,扎根于此,散发着吞噬一切生机的邪异领域。

张天师盘坐在距离血枫林数丈之外的一方残损雷岩上。他形容枯槁,原本饱满红润的面容此刻深陷蜡黄,如同蒙尘的金箔,失去了所有光泽。那身象征无上道统的紫金八卦道袍,早已破碎不堪,沾染着尘埃与凝固的淡金血迹。周身原本澎湃如海、象征纯阳雷法的金紫色光芒,此刻黯淡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强行引爆雷池投影的反噬,如同最恶毒的蛀虫,几乎啃噬殆尽了他千年苦修铸就的道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撕裂般的剧痛,嘴角不断溢出淡金色的血丝,在灰败的道袍上晕开刺目的痕迹。

王岩和赵铁鹰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守在外围,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几株妖异的血枫,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和无力的焦灼。周围,数十名龙虎山长老和核心弟子,在残存的洞窟边缘,依托着尚未完全崩塌的岩柱和残存的法阵基石,正竭尽全力布置着什么。他们手中不断打出玄奥的印诀,将一道道闪烁着微弱雷光的符箓打入地面或岩壁。这些符箓甫一接触地面,便发出“滋滋”的声响,艰难地亮起片刻雷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绝望的气息,弟子们脸色苍白,汗水浸透道袍,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天师!‘九霄雷殛大阵’的残阵节点…布不下去了!”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指向一株血枫幼苗旁的地面。那里刚刚打入的一道引雷紫符,符文明亮不足三息,便被血枫根系散发出的灰败气息缠绕、侵蚀,符纸迅速变得焦黑酥脆,最终“噗”的一声化为飞灰!“这邪物…在吞噬雷火之力!残阵的威力…十不存一!”

张天师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那双曾经蕴含宇宙星河、洞察天机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一丝决绝的锐利。他没有看那化为飞灰的符箓,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那几株疯狂生长的血枫,最终落在一株最为粗壮、顶端已凝聚出三颗暗红花苞的血枫主根附近。那里,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付无咎胸口诅咒同源的暗红波动,正从地脉深处渗出,被血枫贪婪地吸收!

“果然…同源而生…此孽障,以青蛟怨咒为引,劫灰死气为食,更在窃取我龙虎山地脉灵机…寻常雷火,已难伤其根本…”张天师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这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蜡黄的脸上涌起一阵病态的潮红。他缓缓抬起枯槁如树枝般的双手,指尖艰难地掐动一个古老而玄奥的法诀。随着法诀成型,他周身那黯淡如残烛的金紫雷光猛地一颤,仿佛被强行抽离、凝聚!

“天师!不可!”王岩失声惊呼,他跟随张天师最久,瞬间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这是要燃烧本已重创的道基,榨取最后一丝纯阳雷元!

“师尊!”赵铁鹰目眦欲裂,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守住阵位!莫让邪气外溢!”张天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惊呼。他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与决绝。

嗡!

一点凝练到极致、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刺目金芒与毁灭气息的纯阳雷火,在他指尖跳跃而出!这雷火出现的刹那,整个洞窟内残存的劫灰死气都仿佛被灼烧般发出“嗤嗤”的哀鸣,向后退缩!这是张天师本源道火,是他千年修为所化的最后精华!

“以吾残躯,引九天正法!雷殛邪根,封!”张天师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在洞窟中炸响!他指尖那点纯阳雷火,化作一道金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向血枫主根处那丝暗红诅咒波动的源头!

轰——!!!

金芒爆裂!纯阳雷火与暗红诅咒之力猛烈碰撞!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阴森的洞窟!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飓风般席卷,将靠得稍近的几名弟子掀飞出去!那株最大的血枫发出凄厉的、如同无数冤魂尖啸般的无形嘶鸣,暗红的枝干疯狂扭动,灰败的叶脉光芒大盛,疯狂抵抗着纯阳雷火的净化!

嗤嗤嗤!

雷火与诅咒激烈交锋,相互湮灭。血枫主根附近的岩石被恐怖的能量熔化成炽热的岩浆,又迅速冷却成漆黑的琉璃。那丝暗红诅咒波动在纯阳雷火的灼烧下,明显变得黯淡、萎缩!

然而,就在众人心头刚升起一丝希望之时——

异变陡生!

那株被雷火正面轰击的血枫,主干上猛地裂开一道口子,如同张开的狰狞嘴巴!一股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极致污秽与吞噬气息的暗红液体,如同有生命般喷涌而出,瞬间包裹住那点纯阳雷火!

滋滋滋…!

刺耳的腐蚀声令人牙酸!那无物不焚、象征着天地至阳的纯阳雷火,竟在这污秽的暗红液体包裹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雷火仿佛被污染、被同化,金芒之中迅速掺杂进丝丝缕缕的暗红!更可怕的是,一股与付无咎所中诅咒同源、却更加阴毒的反噬之力,顺着张天师施法的精神联系,如同毒蛇般逆流而上!

“呃啊——!”张天师身体剧震,如遭重锤轰击!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淡金色的血液,血液之中,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暗红!他周身那本就黯淡的金紫雷光瞬间熄灭了大半,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欲熄!蜡黄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与付无咎胸前极其相似的、妖异的暗红咒纹!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无尽恶意的诅咒力量,狠狠烙印在他残存的道基之上,疯狂侵蚀着他最后的生机!

“天师!”

“师尊!”

王岩、赵铁鹰和所有弟子无不骇然失色,肝胆俱裂!

“嗬…嗬…”张天师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身体佝偻下去,几乎无法坐稳。他死死盯着那株虽然主根受创、却在吞噬了他部分纯阳雷火后,枝头花苞反而加速膨胀、色泽愈发暗沉的血枫,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反噬…同化…此物…已成气候…”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非…凡力…可制…需…天星…佛火…裁云…契机…”

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蘸着自己嘴角混合了淡金与暗红的血液,艰难地在身下的雷岩上刻画起来。血液勾勒出一个极其简陋、却蕴含着大道至简韵味的圆镜轮廓。

“残阵…聚力…于…此…”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脸上的暗红咒纹便加深一分。

众长老弟子强忍悲痛,纷纷将残阵中残存的所有法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入那鲜血勾勒的简陋圆镜之中。

嗡!

血镜微微一亮,镜面并非光滑,而是呈现出无数细碎雷光跳跃的景象。景象模糊晃动,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

张天师凝聚最后一点残存的神念,如同风中残烛的火苗,投入那血镜之中。镜面景象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拨开迷雾!

模糊的画面骤然清晰了一瞬!

画面里,是翻滚的暗红色江水!一艘摇晃的破旧渔船!船舱门口,一个浑身浴血、胸口透出恐怖焦黑伤口的青年,正死死抓着门框,他的胸前,那妖异的暗红咒纹正如同呼吸般明灭,光芒刺眼!而在青年身后船舱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同样布满咒纹的身影!

正是付无咎与苏夕瑶!他们胸前的诅咒,与龙虎山地底渗出的、滋养血枫的诅咒之源,以及张天师此刻脸上的咒纹,三者之间,在镜面雷光的映照下,赫然产生了一种跨越空间的、令人心悸的同频共振!那暗红的色泽,那扭曲的纹路,那散发出的冰冷怨毒气息…同出一源!

更让张天师瞳孔骤缩的是,在付无咎染血的胸前咒纹明灭的瞬间,镜中画面边缘,那株刚刚吞噬了他纯阳雷火的血枫幼苗,枝头的暗红花苞竟同步地、极其诡异地…搏动了一下!仿佛隔着千里之遥,它们之间仍存在着某种邪恶的生命连接!

“噗——!”强行窥视这跨越空间的诅咒联系,引动了张天师体内诅咒更狂暴的反噬!他再次狂喷鲜血,血镜瞬间崩碎!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重重向后倒去,被抢上前的王岩和赵铁鹰死死扶住。

“天师!”

“师尊!撑住啊!”

洞窟内一片悲声。张天师气若游丝,蜡黄的脸上暗红咒纹如同活物般蔓延,他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洞顶那被掀开后露出的、铅灰色的狭窄天空,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却如同泣血般的呓语:

“诅咒…相连…血染…青锋…浩劫…未尽…快…找到…他们…星斗…偏移…契机…在…” 话未说完,头一歪,彻底陷入深度昏迷,唯有那蔓延的咒纹,在灰败的皮肤下,如同毒蛇般缓缓蠕动。

洞窟内死寂一片,只有血枫枝叶在灰败气息中无声摇曳的阴影,如同狞笑的妖魔。残存的“九霄雷殛大阵”残阵发出最后几声不甘的电流嗡鸣,彻底熄灭。绝望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九天之上·洗心池寒渊

这里是无光无声的绝对死寂之地。位于仙界刑律司最底层,隔绝于一切时空之外。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唯有永恒的、足以冻结仙魄的极致深寒。这寒冷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指灵魂本源、能湮灭一切情感与记忆的“寂灭”之力。

雨墨悬浮(或者说被禁锢)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与寒冷中央。她身上那袭素雅的宫装早已化为虚无,仙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琉璃状,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削去上仙尊位,打入这洗心池底承受九百载九幽寒魄噬魂之苦——这便是她逾界赠剑、干预下界因果的代价。

无数道由最纯粹“寂灭”法则凝聚而成的、近乎透明的九幽寒魄,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蛇,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刺入她半透明的仙魄之中。每一次刺入,带来的并非单纯的剧痛,而是更为恐怖的“剥离”与“冻结”。过往的记忆碎片——仙器阁中温养裁云剑胚的专注,俯瞰凡尘时对那片天地的怜惜,看到付无咎等人舍生忘死时心底的触动…这些构成她“存在”的情感与记忆,正在被这无情的寒魄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撕扯、冻结、湮灭!

她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与虚无中沉浮、破碎。仙魄本源遭受重创带来的虚弱感,与寒魄噬魂带来的记忆剥离感,双重折磨几乎要将她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

“裁…云…”

一个极其微弱、近乎本能的意念碎片,如同投入冰海深处的微小火星,在她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深渊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意念碎片闪过的刹那——

铮——!

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无尽悲怆与不屈锋芒的剑鸣,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的阻隔,穿透了洗心池的绝对封印,狠狠刺入了雨墨即将冻结的意识深处!

这剑鸣…是裁云!

是那柄她以仙魄温养百年、违逆天规送入凡尘的仙剑!它此刻在悲鸣!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濒死,感受到了那焚心为焰的惨烈,更感受到了那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剑锋的诅咒与污秽!

剑鸣声中,仿佛夹杂着付无咎染血不屈的咆哮,夹杂着苏夕瑶陷入心魔的绝望呓语,夹杂着珩琅塔上金焰焚天的轰鸣,更夹杂着…一股令她仙魄都为之战栗的、冰冷污秽的诅咒反噬之力!那是青蛟临死前的怨毒,正试图污染仙剑的灵性!

“无…咎…夕…瑶…”雨墨即将被彻底冻结湮灭的意识,因为这声跨越时空的剑鸣悲歌,剧烈地震荡起来!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烧红的巨石!那亿万条噬魂的寒魄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噬咬得更加疯狂剧烈!湮灭记忆与情感的进程陡然加速!

剧烈的痛苦与守护裁云、牵挂下界的执念在她破碎的意识中激烈冲突、爆炸!她的琉璃仙体上,裂痕瞬间加深、蔓延!

“呃啊——!!!”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凄厉尖啸在她意识中炸开!一部分构成“雨墨”存在的、相对不那么核心的情感与记忆碎片,在这剧烈的冲突和寒魄的疯狂噬咬下,如同崩散的琉璃,彻底化为虚无,被永恒的寒渊吞噬。

尖啸过后,是更深沉的冰冷与空洞。她的眼神(如果那半透明的琉璃状体还能称之为眼神)变得更加漠然,属于“雨墨”的某些特质似乎永远地消失了。然而,那声来自裁云的悲鸣,以及“付无咎”、“苏夕瑶”、“诅咒”、“守护”这几个最核心的意念烙印,却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反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湮灭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执拗地烙印在她残存意识的深处,成为支撑她在这九百年寒渊中不至彻底沉沦的唯一锚点。

寒魄依旧在疯狂噬咬。新的、更深的裂痕在琉璃仙体上蔓延。雨墨残存的意识在绝对的寒冷与黑暗中沉浮,只剩下最本能的感知:裁云在悲鸣,在染血,在被诅咒侵蚀…而她自己,正在被遗忘,被剥离,被冻结…九百年的刑期,才刚刚开始。

血色归途·尽头

数日的漂泊,在付无咎时昏时醒的煎熬与苏夕瑶持续不断的心魔呓语中度过。暗红色的江水仿佛没有尽头,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如同一块巨大而污浊的镜子,映照着一场似乎永不终结的噩梦。

这一日黄昏,残阳如血,将西方的天空与江面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船身随着水流轻轻转向,绕过一片布满嶙峋礁石的水湾。

“仙…仙长…前面…前面就是您说的…桃花岛方向了…”摇橹的老渔夫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疲惫,指着前方水天相接处。

付无咎强撑着从昏迷的边缘挣扎醒来,胸口的诅咒灼痛似乎因为靠近目的地而略微加剧。他艰难地挪到船舱口,扶着冰冷的门框,极目远眺。

在血色的残阳与浑浊江水的尽头,一片巨大的、模糊的轮廓渐渐显现于迷蒙的水汽之中。那便是传说中的桃花岛,苏夕瑶的故土,也是她父亲苏武哲口中那“斩情绝念”方能存续的唯一生路所在。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付无咎本就冰冷的心,瞬间沉入了更深的谷底。

桃花岛确实存在,但环绕着整座岛屿的,并非传说中如梦似幻、芬芳馥郁的粉白色桃花瘴气。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翻涌不息、浓稠得如同实质的巨大瘴气云团!云团的底色依旧是熟悉的粉白,象征着桃花岛千百年积累的草木本源生机。但这片粉白之中,此刻却如同被泼入了大桶污浊的墨汁,纵横交错、疯狂扭动着无数浓烈的暗红色丝缕!这些暗红丝缕散发着与青蛟诅咒同源的冰冷、怨毒、污秽的气息,它们如同活物般在粉白瘴气中穿梭、纠缠、蔓延,将原本祥和的桃花瘴气,染成了一片巨大而诡异的、粉红与暗红交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混沌之幕!

远远望去,那巨大的瘴气屏障,不再像守护仙岛的祥云,反而像一头盘踞在岛屿外围、浑身流淌着污血与毒脓的、择人而噬的狰狞巨兽!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来,也带来了远方岛屿的气息。那气息中,属于桃花的清甜芬芳早已被一股浓烈的、如同腐败桃花混合着铁锈血腥的刺鼻气味所取代,令人闻之欲呕,神魂都感到阵阵不适。

“这…这就是…桃花岛?”老渔夫吓得面无人色,握着橹杆的手都在发抖,“仙长…这…这地方去不得啊!煞气…好重的煞气!比…比河神爷爷发怒还可怕!”

付无咎没有回答。他染血的手死死抠着门框,指甲深深陷入朽木之中。胸口的诅咒纹路在夕阳下明灭跳动,仿佛与岛屿外围那翻涌的暗红瘴气产生了某种邪恶的共鸣,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悸痛。他看到了,在那片污浊瘴气的深处,岛屿的轮廓边缘,似乎有一些高大的、熟悉的桃花树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只是那些树木的形态显得异常扭曲,枝干上仿佛也覆盖着一层不祥的暗色。

苏夕瑶在舱内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昏迷中的呓语陡然变得激烈而混乱:“…岛…爹…毒…斩…不!不要斩…无咎…救我…”

付无咎猛地回头,看向舱内毡毯上痛苦蜷缩的身影,又猛地转回头,死死盯着那片如同巨大伤口般翻涌在血海残阳中的、被诅咒侵蚀的桃花瘴气。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青蛟伏诛了。

但它的诅咒,如同最恶毒的瘟疫,早已无声无息地侵染了这片天地。龙虎山化作了血枫禁域,桃花岛沦为了瘴气魔巢…他和夕瑶拖着这身诅咒归来,是找到了救赎的希望之地,还是…自投罗网,踏入了一个更加绝望的陷阱?楚云州和李月露被仙界接引,是生是死?龙虎山上,张天师和同门…他们又能否压制住那恐怖的血枫?

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付无咎仅存的意志。夕阳沉入血海,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唯有桃花岛方向那片翻腾着暗红丝缕的巨大瘴气,在夜色中散发出更加妖异而不祥的微光,如同巨兽缓缓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血色归途的尽头,并非安宁的港湾,而是另一片深不见底、翻涌着未知恐怖的血色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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