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梅岭最是寂静。霜气凝在枝头,将醒未醒的花苞裹在一层薄脆的琉璃里。小念却早已醒来,腕间金纹自夜半便隐隐发烫,如温水漫流,将她从深睡中轻轻推醒。
她披衣出门,踏着覆霜的青草走向老梅树。越近,腕间金纹便越热,那热度不灼人,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催促。
老梅树静立在曦微的晨光中,昨日新结的花苞似乎又膨大些许,瓣尖透出极淡的粉,如婴儿吮吸的唇。
小念将手心贴上树干。
一瞬间,暖意顺着掌心涌入——不是树皮的温度,而是更深层的东西,如同地脉透过老梅树的根须传递而来的搏动。咚,咚,缓慢而有力,与她腕间金纹的流动悄然合拍。
就在这时,一道极淡的金色流光自禁地方向掠来,如晓风拂过梅枝,悄无声息地悬停于老梅树前。
是守梅剑。
它今日的模样却与往常不同。剑身不再通透璀璨,反而蒙着一层薄雾似的黯淡,唯有剑柄处的蓝梅瓣依旧清澈。它静静悬立,剑尖微垂,竟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
小念心中一动,未及思索,手已伸出。
指尖触到剑柄的刹那,一段纷杂的感知如潮水般涌来——
不是寒,也不是暖,而是一种沉重的“滞涩”。仿佛地脉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凝结,阻塞了原本流畅的暖流。感知断续而模糊,如同隔着浓雾观火,只能瞥见零星碎片:凝固的暖光、迟缓的脉动、还有…一丝极隐秘的、试图隐藏自身的冰冷。
守梅剑在她手中轻轻震颤,那震颤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焦灼的示警。剑身的梅纹明灭不定,努力想向她传达更多,却力有未逮。
小念闭上眼,全力感受着那断续的讯息。腕间金纹灼热异常,几乎要烙进皮肤里去。她尝试着将心神沉入那片滞涩之感,如同昨日将心意传递给老梅树一般。
这一次,却艰难得多。那滞涩之感如同厚重的淤泥,她的心念沉入便受阻,难以穿透。
她想起阿婆的话——“剑认的是心念”。
不是强求的探知,而是…共鸣。
小念缓缓吸了口气,不再试图“解读”守梅剑传来的感知,而是放松心神,将自己此刻的担忧、对梅岭的牵挂、对那未知寒意的警惕…毫无保留地透过相触的剑柄传递回去。
我感受到了。我知道你在示警。我与你同在。
守梅剑的震颤忽然停止了。
下一瞬,一股庞大却温和的意念顺着剑柄涌入她的心间——
那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一幅清晰的图景:地脉暖流依旧在深处奔涌,但在某些节点, particularly near the forbidden land, 暖流外围却凝结了一层极薄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壳。冰壳阻碍着暖意的散发,并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内侵蚀。守梅剑的暖光整夜都在试图融化那些冰壳,收效甚微,反而消耗甚巨。
景象倏忽即逝。守梅剑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几分,悬停的姿态透出倦意。
小念终于明白。它不是不来,而是不能。它的力量正被用于维持地脉核心不被彻底冻结,分身乏术。昨日的现身,恐已是在强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小念姐!”青禾气喘吁吁地跑来,发梢沾着晨露,“禁地…禁地那边的梅林,好多叶子都卷边了,挂着奇怪的霜!”
沈砚紧随其后,面色凝重,掌心镇梅印明暗不定:“寒气在扩散,虽然缓慢,但方向…是朝着村落。”
影主也从林间快步走出,手中古籍翻开至某一页,指尖点着一幅描绘地脉冰蚀的古画:“典籍所载,与此类似。冰壳暗结,蚀脉无声。一旦暖流被彻底隔断…”他未尽之语,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小念,以及她手中光芒略显黯淡的守梅剑。
小念低头看着剑,剑身映出她担忧的眼眸。她轻轻抚过剑脊,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奇异地让她镇定下来。
它并非无所不能。它需要帮助。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望向禁地方向那片愈发沉郁的天空。
“它不是不来,”她轻声开口,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是那里的寒气,需要我们先去挡住。”
守梅剑在她手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剑尖抬起,遥遥指向禁地,仿佛无声的应和与指引。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老梅树的新苞,也照亮树下众人眼中渐次燃起的决意。
剑已问心。
心亦知剑。
前路虽寒,此心已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