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指尖的赤红像滴凝固的血,在黑暗里泛着妖异的光。阿鸾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是慌乱的鼓点,而是和着青禾腕间脉搏的共振,一下,两下,和二十年前在茶铺替归鸾包扎伤口时,那盏铜灯的摇晃声重叠成同一节奏。
“阿鸾……”青禾的声音像被揉碎的纸,秦风的沙哑混着少年原本的清润,像两股溪流在喉间撞出旋涡。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阿鸾手背,那里还留着昨夜替他擦药时的薄茧——当时他说“阿鸾的手真暖,像晒过太阳的梅瓣”,现在这温度却烫得她指尖发麻。
石门外的黑暗突然翻涌,母蛊的嘶吼里多了丝诡异的笑:“小丫头,你以为杀了我就完了?这具身子……可是归鸾的宝贝。”话音未落,一缕靛青布角裹着黑气窜进来,布角末端的绣针“叮”地扎在青禾手背上——不是刺痛,是灼烧般的暖,像归鸾当年用绣针挑茶渍时的温度。
阿鸾的瞳孔骤缩。她认得这针脚:往右上偏半分的梅枝,针尾沾着没洗干净的茶渍,是归鸾绣《双生梅图》时最常用的手法。可此刻,绣针上的茶渍正在变黑,像被墨汁浸透的梅瓣,黑气顺着针孔往青禾血管里钻。
“青禾!”阿鸾抓住他的手,护铃的淡青光顺着掌心涌进他体内。她能感觉到,有两股力量在他血脉里撕扯——一股是秦风残魂的灼热,像烧红的炭;另一股是母蛊的冷腐,像浸在冰窖里的蛇。两股力量在小臂处相撞,青禾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像被火烤过的雪图残片。
“阿鸾……松手……”青禾的睫毛颤得厉害,眼尾渗出泪,“这针……是归鸾姐姐的……她在喊疼……”
阿鸾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她想起三天前在破庙,归鸾蜷缩在草堆里,给她绣护身符:“阿鸾,针脚要密些,梅枝要挺,像咱们熬过寒冬的劲。”那时归鸾的手还在抖,可绣出来的梅瓣却比任何时候都鲜活。现在,那双手的“疼”顺着绣针爬进青禾身体,像根细针挑开了她最不敢触碰的伤口。
母蛊的黑气突然暴涨,缠上青禾的脖子。阿鸾的护铃发烫,铃身的双生梅纹渗出淡青血珠——那是她昨日为救青禾咬破指尖留下的。她咬着牙拽住黑气,护铃的青光和雪图残片的焦痕光缠成光索,将黑气往石门方向扯:“影主!帮忙!”
“阿鸾……”影主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阿鸾转头,看见她蜷缩在断墙后,双生梅印记几乎看不见了,黑纹爬进眼窝,把眼白染成浑浊的灰。她的手还攥着半块碎石,石缝里渗着血,“我……我控不住印记了……它要……要夺我的魂……”
“用我的血!”阿鸾扯开手腕,将流血的手腕按在影主手心。她的血是暖的,像归鸾煮的茶,像青禾掌心的温度,像二十年前替沈砚包扎伤口时的温度。影主浑身一震,黑纹碰到她的血,发出“滋啦”的轻响,像冻硬的梅干掉进热水里。
“阿鸾……你疯了?”影主的声音带着哭腔,“这血……是归鸾给你的……”
“归鸾说过,”阿鸾望着青禾,他的指尖还在渗出黑血,“暖的血能破冷的蛊。”她的血顺着影主的手腕爬进她体内,影主的双生梅印记突然亮了,赤红光像藤蔓一样缠住母蛊的黑气,“阿鸾……看天上!”
阿鸾抬头。黑暗的石顶裂开道缝,漏下几缕月光。月光里,有片茉莉花瓣打着旋儿飘下来——是二十年前的那片,浅黄的瓣尖蜷缩着,还凝着茶铺后巷的阳光味道。花瓣落进她手心,和记忆里阿昭别在她耳后的那片重叠成同一形状。
“阿昭……”她轻声唤道。
“阿鸾!”青禾突然拽她的衣袖。他的瞳孔里,秦风的残魂正在苏醒,金红的光裹着漆黑的雾,“母蛊……它在找梅图核心……不是石门里的……是……是你怀里那半块焦痕!”
阿鸾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摸向胸口,雪图残片的焦痕正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她想起归鸾临终前说的话:“阿鸾,这焦痕是梅图的魂,归我的魂……要护好……”
可现在,焦痕的光正在变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温度。阿鸾低头,看见青禾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指尖的黑气顺着衣料爬进残片。母蛊的嘶吼里多了丝得意:“小丫头,你以为焦痕是暖的?错了!它是归鸾的魂,是她的执念……我要把它撕碎,做成我的新蛊!”
“不!”阿鸾和青禾同时喊出声。
阿鸾的护铃突然炸开淡青光,像朵绽放的梅。她想起归鸾绣《双生梅图》的那晚,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她脸上,她说:“阿鸾,梅花的魂不在花瓣里,在枝桠里——枝桠断了,花瓣还能活;枝桠活了,花瓣才真的活。”
她猛地扯开衣襟,将雪图残片贴在青禾心口。焦痕的光裹住他的心脏,和秦风的残魂缠在一起,像两簇火苗在风里相拥。“青禾,用你的温度!”她握住他的手按在残片上,“归鸾姐姐的魂在焦痕里,秦风前辈的魂在你血脉里——你们都是暖的,暖到能化开所有的冷!”
青禾的身体剧烈颤抖。他能感觉到,秦风的残魂在喊“阿鸾”,归鸾的魂在喊“晚晚”,而自己的声音在喊“阿鸾姐姐”。三种声音缠在一起,像三根线,要把他的魂扯成碎片。可他能感觉到,阿鸾的手在抖,她的眼泪滴在自己手背上,烫得惊人——那是比任何梅茶都暖的温度。
母蛊的黑气突然疯狂涌来,缠上青禾的脖子。阿鸾的护铃碎成星屑,落在青禾心口,和焦痕的光融为一体。她能听见母蛊的笑声:“没用的……这孩子的魂太弱了……根本护不住两个残魂……”
“谁说弱?”青禾突然笑了,嘴角溢出的黑血变成暖褐色,像归鸾煮糊的茶。他的指尖泛起金红光,秦风的残魂和归鸾的魂顺着光爬出来,在他头顶凝成两团光影——一个是穿警服的清瘦男人,一个是穿靛青布裙的温柔女子。
“阿鸾,”秦风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沉稳,“梅图的魂不在残片里,在归鸾的心跳里。”
“晚晚,”归鸾的声音像春天的溪水,“梅图的魂不在焦痕里,在你护着青禾的温度里。”
两团光影同时消散,化作点点星光,钻进青禾心口。阿鸾能感觉到,青禾的心跳突然变得有力,像秦风的脉搏,像归鸾绣梅时的心跳。母蛊的黑气撞在星光上,发出“嗤啦”的轻响,像被烫到的蛇。
“不可能!”母蛊的嘶吼里终于有了慌乱,“这不可能!”
“因为……”青禾睁开眼,瞳孔里的漆黑彻底退去,只剩下清润的金红,“梅图的魂从来都不在纸上,不在残片里——它在归鸾姐姐绣的每一针里,在阿鸾姐姐护着的每一秒里,在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里。”
石门外的黑暗突然裂开道缝,月光倾泻进来。阿鸾看见,黑暗里有团暖光,是归鸾的靛青布裙,布裙上绣着完整的双生梅,针脚是往右上偏半分的,茶渍是暖褐色的,像当年煮糊的茶。布裙里伸出只手,摸了摸青禾的脸,声音里带着笑:“晚晚,阿鸾,我在这儿。”
“归鸾姐姐!”阿鸾喊了一声,可布裙突然消失了。黑暗里传来影主的声音,带着虚弱的笑:“阿鸾……我看见归鸾了……她在笑……”
青禾站起身,指尖的赤红完全褪去,只剩下淡淡的金痕。他走到阿鸾面前,替她擦掉脸上的血:“阿鸾姐姐,没事了。”
阿鸾望着他,突然笑了。她想起二十年前在茶铺,归鸾给她剥茉莉时说:“阿鸾,有些魂是杀不死的,它们会变成光,跟着你走。”现在她懂了,归鸾的魂在青禾的金痕里,秦风的魂在他的心跳里,而她的魂,在护着他们的每一秒里。
母蛊的嘶吼渐渐弱了。阿鸾能感觉到,它的力量正在消散,像被阳光晒化的冰。她摸出怀里的雪图残片,焦痕的光还在,像块烧红的炭。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归鸾的魂,秦风的魂,还有她和青禾的羁绊,会变成更强大的光,照亮所有的黑暗。
“阿鸾……”青禾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无名指,那里戴着归鸾送的银铃,“我们……回家吧。”
阿鸾望着他,点了点头。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青禾的脉搏,和着远处归鸾的笑声,和着记忆里所有温暖的声音,在黑暗里奏出最动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