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谷的雾比断剑崖更浓,浓得化不开,像三百年未曾散去的执念。沈砚走在前面,生息剑的青金色光芒在雾中撕开一道口子,却走不了几步就被新的雾气填满,仿佛永远走不到头。
“这雾有问题。”陆老头用断剑敲击身旁的岩石,金光撞上石壁,竟弹回几道虚影,“是‘迷心雾’,能勾人心里的恐惧。”他话音刚落,雾中突然传来兵器交击的脆响,隐约还夹杂着惨叫声,像极了当年剑冢屠戮铸剑师的动静。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生息剑的光芒突然闪烁了一下。他看到雾中浮现出熟悉的身影——是父亲临终前的模样,手里还握着那半块聚魂玉,眼神里满是不甘。“阿砚,护不住家了……”父亲的声音带着血沫,伸手想抓住他。
“爹?”沈砚的指尖微微颤抖,生息剑的暖意却突然顺着掌心蔓延,驱散了心头的涩意。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剑在,心就不能乱。”
“是幻象!”沈砚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清明。生息剑向前一刺,青金色光芒穿透雾中的虚影,惨叫声顿时消散,只留下潮湿的空气。“这雾能模仿人心最在意的事,别被它骗了。”
陆老头的断剑也在此时发出震鸣,他面前的雾中站着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眉眼间与陈长风有七分相似。“陆叔,为什么不救我?”年轻人胸口插着把剑,鲜血浸透了衣衫,“我哥他疯了……他把护家剑扔进了熔炉……”
“长风!”陆老头的声音带着哽咽,断剑却迟迟没有出鞘。沈砚看出他的犹豫,生息剑突然转向,青金色光芒扫过年轻人的身影,那虚影顿时像被风吹过的墨痕,渐渐淡去。
“三百年了,还放不下吗?”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陈前辈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困在过去。”
陆老头深吸一口气,断剑重重砸在地上,金光扩散开来,周围的雾气瞬间退去三尺:“你说得对。老陈当年说过,活人总比死人重要。”他的断剑指向谷深处,“古松在那边,雾最浓的地方,往往离真相最近。”
两人继续前行,雾气中开始出现更多幻象——有三百年前的铸剑师在熔炉前哀嚎,有剑冢的人举着灭生剑狂笑,甚至还有沈砚从未见过的场景: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护家剑前,手里拿着锤子,像是要把剑砸断。
“是陈长风的兄长!”陆老头的声音带着恨意,“他果然对护家剑动了手脚!”
沈砚却注意到面具人的手腕——那里戴着个玉镯,与陈长风剑魂手腕上的一模一样,显然是兄弟俩的信物。“他好像很痛苦。”沈砚指着面具人的另一只手,那里紧紧攥着,指节泛白,“不像在毁剑,更像在……挣扎?”
话音未落,雾中突然冲出几道黑影,手里的弯刀泛着黑气,正是剑冢的死士。他们显然不是幻象,弯刀劈来的劲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取两人的咽喉。
“来了!”陆老头断剑一横,金光挡住最先袭来的弯刀,“是守谷的傀儡,没心智,只认生息之气!”
沈砚的生息剑同时出鞘,青金色光芒在黑影中穿梭。这些死士的招式比青衫客更狠戾,却少了几分灵动,显然是被煞气操控的傀儡。他想起《百炼剑经》里的记载:“傀儡惧生魂,以生息火焚之,立解其煞。”
“陆前辈,引他们聚在一起!”沈砚大喊着,生息剑突然高举,青蓝色的火焰在剑尖凝聚,像一颗跳动的星辰。陆老头会意,断剑的金光在地面画出个圆圈,将所有黑影都圈在里面。
“去!”沈砚手腕翻转,生息剑的火焰如流星般坠落,青蓝色的光芒瞬间填满整个圆圈。黑影们发出刺耳的尖啸,身上的黑气在火焰中迅速消散,露出底下朽木般的躯体,很快便化为飞灰。
火焰熄灭时,断魂谷的雾竟淡了许多。远处的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一棵巨松的轮廓,树干粗壮得需三人合抱,枝桠向四周伸展,像一把撑开的巨伞,笼罩着谷底。
“是千年古松!”陆老头的声音带着激动,“剑心冢就在下面!”
两人加快脚步,走到古松下才发现,树干上刻满了剑纹,与护家剑的剑穗图案如出一辙。树底有块青石板,上面摆着个香炉,炉灰还是热的,显然刚有人祭拜过。
沈砚的生息剑突然指向石板左侧,那里的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泥土,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是个环形的门环,上面刻着“心”字。
“是剑心冢的入口。”陆老头的断剑轻轻放在门环上,金光与门环上的纹路相碰,发出“咔哒”的轻响。青石板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个深不见底的石阶,里面传来淡淡的檀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剑鸣。
“下去吗?”沈砚握紧生息剑,他能感觉到,石阶下有股强大的气息,既像灭生剑的煞气,又带着护家剑的温润,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陆老头的断剑在身前转了个圈,金光照亮了石阶深处:“三百年都等了,还差这几步?”他率先迈步向下,断剑敲击石阶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老陈的兄长若真在下面,我倒要问问他,当年到底为何要背叛。”
沈砚紧随其后,生息剑的青金色光芒在石阶壁上投下流动的影。他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气息越来越近,像一头蛰伏了三百年的巨兽,终于要睁开眼睛。
石阶尽头是间圆形的石室,比铸剑庐的石室小了许多,却更显肃穆。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插着两把剑——左边的剑通体漆黑,剑身上缠绕着淡淡的黑气,正是灭生剑;右边的剑断了半截,剑身却泛着温润的金光,显然是护家剑的另一半。
而石台前站着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正拿着块布,细细擦拭着护家剑的断口,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屠戮过铸剑师的魔头。
“等你们很久了。”黑袍人转过身,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正是沈砚在幻象中见过的那副,面具上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沈公子,陆前辈。”
沈砚的生息剑瞬间出鞘,青金色光芒直指面具人:“你是谁?为什么要毁护家剑,炼灭生剑?”
面具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护家剑的断口:“三百年了,总算有人能走到这里。你们想知道真相?”他的手突然指向灭生剑,黑气瞬间暴涨,“那就先问问它答不答应。”
灭生剑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剑身的黑气如潮水般涌向两人,所过之处,石台上的烛火纷纷熄灭,只剩下生息剑的青金色光芒,在黑暗中撑起一片小小的天地。
沈砚知道,真正的对决,现在才开始。生息剑的暖意与灭生剑的寒意在石室里碰撞,像三百年前那场未曾了结的恩怨,终于要在此刻,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