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荒原上行了三日,越往北走,风里的寒意越重。第四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沈砚突然勒住缰绳——前方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道青黑色的山岭,岭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冰雪,雪地里却隐约透出点点猩红,像凝固的血。
“那就是寒鸦岭。”沈龙用骨刀指着岭顶,“血梅该是开了。”
陈砚背着灭生剑站在车辕上,竹杖头的红光剧烈跳动,灭生剑的玄铁光也泛起涟漪,剑身上映出的石墓影像越来越清晰,墓前竟立着块无字碑,碑上爬满了血色的藤蔓。
“秦风带着孩子们到山阴镇了?”沈砚回头望了眼来路,那里已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昨夜他们在岔路口分道扬镳,秦风说山阴镇有座废弃的药王庙,足够安置孩子们,还能调配些驱虫的药材。
“放心,那小子精着呢。”沈龙拍了拍腰间的伤,经过三日调养,伤口已结痂,“倒是你,守心剑这一路都没动静,不觉得奇怪?”
沈砚握住剑柄,剑穗安静地垂着,青金色的光敛在穗尖,像藏着团将燃未燃的火。“越是平静,越说明前面的东西不简单。”他忽然低头,看向那个坐在身边的孩子——这三日来,孩子总攥着那枚拼合的梅花玉佩,夜里常被噩梦惊醒,却始终不肯松开玉佩。
“哥哥,我怕。”孩子往沈砚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手腕上的梅花印记比昨日更深了,边缘的血纹像真的在流动。
陈砚的竹杖轻轻点在孩子的手腕上,红光漫过印记,孩子顿时松了口气:“这印记在呼应血梅的气息,得尽快找到石墓。”
三人弃了马车,牵着马沿山道上行。越往上走,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那些雪地里的猩红果然是梅花开出的颜色,花瓣边缘泛着黑,落下来时悄无声息,像沾了毒的蝶。
走到半山腰,道旁突然出现具尸体。那尸体穿着影阁的玄色斗篷,左眼同样是浑浊的灰,胸口却插着半截骨刃,伤口处凝结着黑血,竟与影七的死状有几分相似。
“是影阁的人,”沈砚拔出守心剑,青芒扫过尸体,“死了不到两个时辰,杀他的人用的是……骨刀?”
尸体胸口的骨刃断口平整,边缘有细密的锯齿痕,沈龙抽出自家骨刀比对,眉头猛地皱起:“这是罗刹兵的制式骨刃,比我的短三寸,刃口淬了腐骨毒。”
陈砚蹲下身,用竹杖挑起尸体的斗篷,发现他背后的衣料有处焦痕,形状像朵梅花。“灭生剑的剑气。”他抬头望向岭顶,“影卫头目可能也在这儿。”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嘎”的一声怪叫,数十只寒鸦俯冲下来,鸦喙闪着寒光,竟直扑那个孩子。沈砚的守心剑划出半圆,青金色的剑气瞬间斩落三只寒鸦,鸦尸落地的瞬间,竟化作滩黑水,散发出硫磺味。
“是被邪术炼化的傀儡。”沈龙的骨刀劈向空中,银芒与鸦群相撞,溅起无数黑星,“影阁和罗刹果然在联手!”
陈砚将孩子护在身后,灭生剑自动出鞘,玄铁光如巨伞般撑开,寒鸦撞在光壁上,纷纷化为黑水。但更多的寒鸦从岭顶飞来,遮天蔽日,连阳光都被挡住,山道瞬间陷入昏暗。
“往上冲!”沈砚的守心剑在前开路,剑气劈开一条通路,“到了石墓就好办了!”
三人且战且走,寒鸦的攻势越来越猛,沈龙的肩头被鸦喙啄中,顿时冒出片黑泡。“这鸟嘴有毒!”他痛呼一声,挥刀砍断鸦颈,黑血溅在刀身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
秦风给的解毒粉撒出去,暂时逼退了毒势,却挡不住源源不断的寒鸦。就在这时,孩子突然举起那枚梅花玉佩,玉佩的红光穿透玄铁光壁,照向空中的鸦群。奇怪的是,寒鸦一遇红光便纷纷避让,像遇到了克星。
“玉佩能镇住它们!”陈砚立刻让孩子举着玉佩在前,灭生剑的玄铁光与红光交织,果然在前方开出条通路。三人加快脚步,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登上岭顶。
岭顶没有寒鸦,只有一片开阔的雪地,雪地里矗立着座丈高的石墓,墓前的无字碑上,爬满了血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与雪地里同样的血梅。而石墓前,竟站着十几个影阁杀手,为首的是个瞎了右眼的老者,手里握着根缠满锁链的拐杖。
“沈大人来得好慢。”老者的左眼浑浊如死水,拐杖在雪地里一顿,锁链突然绷直,缠住了石墓的石门,“老夫影三,在此等候多时了。”
沈砚的守心剑指向影三:“影首领在哪?”
影三冷笑一声,拐杖猛地抽出,锁链末端的铁钩带着风声砸向沈砚:“急什么?等活祭了这陈家孽种,你们自会见到他。”
沈龙的骨刀迎上去,两柄兵器相撞,锁链突然分裂成数道,像毒蛇般缠向沈龙的手腕。沈砚的守心剑斜刺里杀出,青金色的剑气斩断锁链,却见影三的拐杖里突然射出三枚毒针,直取孩子的面门。
“小心!”陈砚的灭生剑玄光暴涨,毒针在光中化为飞灰。他突然发现,影阁杀手们的脚下,竟刻着与黑风谷相似的阵图,只是阵眼处嵌着块血色的宝石,宝石里隐约有个蜷缩的人影。
“那是……影首领!”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宝石里的人影穿着影卫头目常穿的玄色劲装,“你们把他炼成了阵眼?”
影三的拐杖顿地,阵图突然亮起红光,石墓的石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竟涌出股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无数人影在挣扎,发出呜咽般的哀嚎。
“三百年了,陈家的血脉就是最好的钥匙。”影三的左眼闪过狂热,“只要用这孩子的心头血献祭,就能打开石墓,放出里面的‘东西’,到时候整个北疆都得陪葬!”
他突然挥手,影阁杀手们同时拔刀,刀身竟都刻着噬血符文,与老狼王的权杖如出一辙。沈砚的守心剑青芒大盛,与最近的杀手战在一处,剑气扫过刀身,符文突然炸开,杀手惨叫着倒飞出去,身体瞬间化为黑炭。
“守心剑果然克这个!”沈龙的骨刀也用上了全力,银芒与符文碰撞,激起漫天火星,“陈砚,带孩子进墓!”
陈砚护着孩子冲向石门,影三的拐杖突然缠上灭生剑的剑格,锁链上的倒刺深深扎进玄铁剑身。“陈家的小鬼,你的剑还没完全觉醒!”影三狞笑着用力,拐杖里突然渗出黑色的粘液,腐蚀着剑格,“老狼王没做到的事,老夫替他完成!”
灭生剑剧烈震颤,剑身的玄铁光忽明忽暗,像是在抗拒。孩子突然扑过去,将梅花玉佩按在灭生剑的剑格上,玉佩的红光与剑身的玄光瞬间融合,发出刺眼的光芒。
“啊——”影三的锁链突然崩断,拐杖被震飞出去,他捂住左眼惨叫,“陈家的血……怎么可能……”
石墓的石门在光芒中完全打开,里面没有黑雾,只有一间空旷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青铜匣子,匣子上刻着与灭生剑相同的剑纹。而石台旁,竟跪着个披头散发的人,那人缓缓抬头,露出张布满血痕的脸——正是影卫头目。
“首领!”沈砚的守心剑下意识收势,却见影卫头目的左眼已变成浑浊的灰,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你们终于来了……祭品齐了。”
他突然扑向孩子,手指如爪,直取孩子的心脏。沈砚的守心剑来不及回防,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卫头目的爪尖即将触到孩子的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孩子手腕上的梅花印记突然爆发出红光,与灭生剑的玄光交织成一张光网,将影卫头目罩在中央。影卫头目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里竟钻出无数黑色的虫子,正是影七用过的蚀骨蛊。
“他被影阁下了蛊!”秦风的声音突然从石门后传来,他背着药箱冲出来,手里拿着个瓷瓶,“这是解蛊的‘破秽散’!”
影三见状,突然抓起地上的拐杖,拐杖里射出道黑箭,直取秦风。陈砚的灭生剑玄光一闪,黑箭在半空中化为齑粉,但影三已趁机扑向石台上的青铜匣子,手指即将触到匣子的瞬间,守心剑的青芒如闪电般袭来,刺穿了他的手腕。
“你输了。”沈砚的剑尖抵着影三的咽喉,守心剑的生息气顺着伤口涌入,影三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影三倒在雪地里,临死前望着石墓,嘴角露出丝诡异的笑:“晚了……血梅已开三度,他要醒了……”
他的话音刚落,石台上的青铜匣子突然自动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半块残缺的玉佩,与孩子手里的那枚正好拼成完整的梅花。两块玉佩合二为一的瞬间,整个寒鸦岭突然剧烈震颤,血梅纷纷凋落,在空中化为红色的光点,钻进石墓的石室里。
影卫头目身上的蚀骨蛊在红光中化为飞灰,他恢复了神智,望着孩子手腕上的梅花印记,突然泪如雨下:“阿鸾……爹对不起你……”
孩子愣住了,小手抓住影卫头目的衣角:“爹爹?”
沈砚的守心剑剑穗突然无风自动,青金色的光指向石室深处。那里的石壁正在剥落,露出后面一幅巨大的壁画,壁画上画着三百年前的战争,画中手持灭生剑的将军,左胸口竟也有块梅花胎记,与孩子的一模一样。
陈砚的灭生剑突然轻鸣,剑身映出壁画上的将军影像,影像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而石台上的青铜匣子里,竟缓缓升起一柄与灭生剑一模一样的剑,只是剑身通体血红,散发着暴戾的气息。
“双生剑?”沈龙的瞳孔骤然收缩,“三百年前,灭生剑竟是两柄?”
影卫头目望着血色长剑,声音颤抖:“那是……堕入邪道的‘断生剑’……影阁守了三百年,就是为了让它重现……”
血色长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剑鸣,剑身射出道红光,直取孩子的心脏。守心剑与灭生剑同时出鞘,青金色与玄铁色的光芒交织成盾,挡住了红光。但血色长剑的力量越来越强,光盾上已出现裂痕。
“用梅花玉佩!”陈砚突然大喊,他发现壁画上的将军手里,正握着块与孩子相同的玉佩。
孩子立刻举起拼合的梅花玉佩,玉佩的红光与光盾融合,血色长剑的红光突然滞涩起来。石室深处传来声震天的怒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石而出。
沈砚望着摇摇欲坠的光盾,突然明白了影三最后的话。血梅开三度,不是指花期,而是指三柄剑——灭生、断生,还有守心。
寒鸦岭的震颤越来越剧烈,石墓的顶部开始掉落碎石。沈砚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那柄血色的断生剑背后,藏着三百年前灭生剑堕入邪道的真相,藏着陈家与影阁的恩怨,或许还有影卫头目为何会成为影阁杀手的秘密。
血色长剑的红光再次暴涨,光盾上的裂痕越来越大。沈砚握紧守心剑,与陈砚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后退半步,就是万劫不复。
寒鸦岭顶,血梅凋零殆尽,只剩下三柄剑的光芒在雪地中交织,像三颗即将碰撞的星辰。而那个有梅花胎记的孩子,正举着拼合的玉佩,站在光芒中央,小小的身影里,似乎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