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唇和瞬间蒙上水汽的眼眸。
那强撑的坚强外壳碎裂后露出的无助,像一根最尖锐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那双总是清冷自持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太多看不懂的情绪——
是后怕,是怒意,抑或是……某种深藏已久、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占有。
车厢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静谧,只剩下彼此交织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忽然,他猛地低下头,
微凉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压下…
“唔……”严初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沈淮之动作一顿,却并未退开,反而就着她掩唇的姿势,在那纤细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他的气息清冽而强势,彻底将她包裹。
严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推开眼前的人。
可那带着伤的、微弱的力道落在他坚实的胸膛前,非但没能推开分毫,反倒像是某种欲拒还迎的触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微微撤离寸许,额头却仍抵着她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鼻尖。
“现在,”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某种失控后的余韵,“还怕么?”
严初怔怔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暗潮汹涌,几乎要将她吞噬。
“怕…”几乎是颤抖着发出这个音节。
她伸手抵住男子坚实的胸膛,试图推开一些距离。
此刻两人贴得实在太近,近到她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他身上清冽而强势的气息侵占殆尽,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带来的压迫与悸动。
她怕,她快怕死了。
沈淮之突如其来的吻落在手背,毫无征兆,更像一种不容拒绝的侵占。
让她全然不知所措,只剩一片茫然慌乱。
沈淮之似乎也终于清醒过来。
他眸中翻涌的情潮尚未褪尽,却罕见地浮起一丝迷惘,仿佛连自己都未曾料到会失控。
他直起身,终于看清怀中人儿写满慌乱的小脸,那双总是清澈带笑的眼里此刻水光潋滟,只剩下惊怯。
他喉结微动,声音低沉沙哑:
“答应我,不要再与轩王接触。”
严初愣愣地点头。
即便明知此事未必由她做主,此刻她也只能乖乖应允——
她真的怕再惹恼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沈淮之。
其实并非她不想答应,而是……谁又能保证轩王不再来找她?
所以……
沈淮之今晚这番反常举动,是因为恼怒她与轩王牵扯,坏了他清誉?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短短一段从轩王行宫返回的路程,严初已在心底为车厢内发生的种种,找到了一个足以让自己安心的、完美的理由。
她是被沈淮之一路稳稳抱回寝居的。
途中她试图自己走,可才迈出两步便腿软得险些跌倒。
沈淮之便不再理会她那点逞强,径直将人抱了回去,轻轻安置在床榻上。
屋内等候多时的小望舒立刻扑了上来,眼泪汪汪地抓着她的衣袖:
“郡主…呜呜…你再也不要出去了…”
耶?怎么能让她不要出去?!
明晚还有庆功宴呢!
严初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沈淮之温声打断:
“望舒姑娘,劳烦替郡主准备换药,伤口怕是裂开了。”
小望舒眨巴着泪眼,问道:“沈大人不亲自换么?我怕手重,弄疼郡主。”
“啊不用!”严初慌忙拒绝,
“小望舒你来换就好…沈大人还有事要忙的吧?”
尽管两人心照不宣地对马车里的事只字未提,可若再让沈淮之亲手为她换药…
还不如直接判她死刑得了。
“下官不忙。”
沈淮之微微一笑,与方才马车里那副沉郁强势的模样判若两人。
此刻的他眉目温润,如玉如琢。
嗯?
严初难以置信的望向沈淮之。
他疯了?
“那便有劳沈大人了!”
小望舒何等机灵,一眼瞧出两人之间气氛不同以往,立刻屁颠屁颠地将药箱、热水、软巾一一备齐,
极为识趣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门轻轻合上。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严初看得目瞪口呆,连半句阻拦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屋内霎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那、那个……我自己来换就好……”
她小声嘟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她自己换药也不是不行,无非就是动作慢些,吃力些。
眼下她与沈淮之最该做的,是保持距离,冷静片刻,而不是继续扮演什么恩爱夫妻的戏码。
“你能行?”
沈淮之眉梢微挑,唇边噙着一抹浅笑。
笑笑笑,别以为笑的好看就了不起。
今晚占她便宜还没找他算账呢。
“我怎么就不行了!”
严初被那笑意一激,脖子一梗,赌气似的伸手就去扯自己的衣带,非要证明给他看。
沈淮之倒也不阻拦,就那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目光坦然,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衣带解开一半,微凉的空气触及肌肤,严初猛地回过神,瞬间涨红了脸,一把将衣襟攥紧:
“你…你转过去!”
这人怎么还明目张胆的偷看。
“好。”
沈淮之从善如流,眼底笑意更深,却当真依言转过身去,
只留给她一个挺拔而……似乎心情颇佳的背影。
严初也跟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开始解衣。
外衫倒是容易褪下,可里衣的绷带却缠得极紧,一圈绕着一圈。
她只能用一只手费力地、慢慢地解。
上药还算简单,咬开瓶塞将药粉洒在伤处便可。
待到重新缠绕绷带时,她才真正犯了难——
单手根本无法操作,而若想用离伤口近的那只手帮忙,便势必会牵扯到伤处。
才稍稍一动,撕裂的疼痛就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疼得龇牙咧嘴。
她忘记今天伤口撕裂了。
以她如今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独自包扎妥当。
沈淮之面朝门扉静静而立。
身后传来细微而艰难的窸窣声,布料摩擦,偶尔夹杂着她极力压抑却仍漏出的一丝吃痛抽气。
他始终没有回头,只是耐心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