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嗔背后的黑洞仍在跳动，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光，仿佛拥有生命般，不断撕扯着夜澜以冰灵脉封住的经络。这股力量不似寻常的混沌侵蚀，倒像是一种召唤——来自地底深处、熔岩尽头的低语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
夜澜单膝压在雷嗔肩头，左手五指深深嵌入他的皮肉，寒气顺着伤口逆流而上，强行冻结黑洞周围的气血。他能清晰感知到雷嗔体内金色血脉剧烈翻涌，与远古雷吟产生共鸣。可一旦失控，这股力量便会反噬其主，将他彻底吞噬。
“撑不住了……”青蘅背靠滚烫岩壁，额角渗出血丝，断枪横于胸前，目光死死盯着空中尚未散尽的血雨残影，“那些东西还在往下落。”
话音未落，一滴黑血擦过她肩头，布料瞬间焦黑剥落，露出下方一道发白的旧疤。她咬牙侧身，将昏迷的雷嗔又往凹处拖了半步。
就在此时，幽瞳动了。
她没有等待命令，也未回头看向夜澜。九条尾巴同时扬起，银发无风自动，指尖再度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碑文碎片之上，发出细微的“滋”声。碎片轻颤，断裂的月纹缓缓浮现。
“你想做什么！”夜澜猛然抬头，声音中透出怒意，“你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术！”
幽瞳没有回答。她的瞳孔已裂作九枚勾玉，血色如潮水般涌动。双手缓缓抬起，掌心相对，一道虚影自她头顶升起——那是一轮残缺的血月，边缘锯齿分明，仿佛由无数破碎的誓言拼合而成。
“月噬领域……开。”
天地骤然一暗。
火山口上方的空气微微扭曲，紧接着整片空间仿佛被抽走了温度。残余的混沌血雨刚落入血月范围，便如尘埃遇狂风，无声消散。连空气中刺鼻的焦灼气息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之意，宛如冬夜初雪落在石阶上的味道。
黑洞边缘的紫光剧烈闪烁，似遇天敌，迅速收缩。夜澜感受到掌下的肌肉猛地一紧，雷嗔喉咙里传出一声闷哼，额头雷纹亮得几乎刺目。
“她在用自己的命换时间！”青蘅瞪大双眼，握枪的手都在颤抖，“快阻止她！”
夜澜却未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眉心微光一闪——幻天塔第六层悄然开启。
命运长河浮现在他意识之中。无数细线交织缠绕，其中一条淡银色的轨迹正以惊人的速度黯淡下去。那是幽瞳的生命线。她的本源正在燃烧，每净化一滴血雨，便有一缕魂光熄灭。
但他同时也看到另一端——那条线并未断裂，而是沉入一片幽深水域，如同蛰伏。
“还未到尽头……”他低声呢喃，随即睁眼厉喝：“幽瞳！收术！现在还能退！”
幽瞳的身体已然近乎透明，连悬浮空中的发簪都变得若隐若现。可她嘴角却扬起一丝极轻的弧度。
“主人……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缩在蛋壳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她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空间的嗡鸣，“你说：‘出来吧，外面不冷。’”
夜澜喉头一哽。
“我不怕冷。”她继续说道，双手结印未曾停歇，血月缓缓旋转，洒下更浓的光华，“但我怕闭上眼后，再也看不见你。”
最后一滴血雨蒸发。
黑洞彻底封闭，表面凝出一层薄冰，映着血月余晖，宛如封存的噩梦。
幽瞳身体一晃，九条尾巴无力垂落，整个人向前倾倒。
夜澜一步跨出，伸手接住了她。触手轻若浮雾，几欲散去。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唯有指尖尚存一丝温热，轻轻搭在他手腕上。
“撑住。”他低声说，将她护入怀中，右手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贴于她心口。那是幻天塔第三层特制的续魂符，仅能维持七日生机。
青蘅踉跄上前，将断枪插入地面支撑身体：“接下来怎么办？雷嗔暂时稳住了，但她……”
她没说完。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中央那块黑色巨石发出低沉轰鸣，表面裂纹迅速蔓延，三块碑文碎片竟自行脱离幽瞳尾尖，凌空飞起，精准嵌入石缝。刹那间，巨石腾空而起，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圈后轰然炸开。
并非碎裂，而是分解。
无数光点升腾，凝聚成一幅立体星图，流转着古老符文。山脉、河流、星轨逐一显现，最终所有线条汇聚一点——直指夜澜眉心。
那里，玄灵幻天塔的印记正微微发烫。
“这是……地图？”青蘅仰望着星图，声音有些干涩，“它指向你？”
夜澜没有回应。他低头看着怀中近乎透明的幽瞳，抬手抚过眉心。塔内传来细微震动，仿佛器灵在回应某种召唤。
星图缓缓下沉，最后停在夜澜面前，终点标记化作一座微缩塔影，与他识海中的幻天塔轮廓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悸，“不是我们在找它……是它一直在等我们回来。”
青蘅扶着枪杆走近几步：“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碑文最后会指向你？难道说……”
她话未说完，星图突然剧烈震颤。一道细小裂痕出现在塔影顶端，整幅图开始扭曲变形，原本清晰的路径变得模糊，部分节点甚至逆向运转。
夜澜瞳孔一缩。
幻天塔第六层再度启动，他欲追溯异常源头。可神识刚探出，一股冰冷的阻力从塔内传来，仿佛有某种存在正从内部封锁通道。
“有人在里面。”他低声说道。
“谁？”青蘅问。
夜澜未答。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既熟悉又陌生，还带着一丝……属于师门的烙印。
这时，雷嗔发出一声低喘，缓缓睁开了眼。瞳孔仍为金色，额心雷纹未散，望向夜澜时嘴唇微动：“主人……我听见了……地底的声音……它叫我回去。”
夜澜皱眉：“哪里？”
“火山最深处。”雷嗔撑着岩壁坐起，声音沙哑，“有个祭坛……上面刻着和碎片一样的字。还有……另一个心跳。”
“另一个？”青蘅一怔。
夜澜却明白了。碑文之所以指向幻天塔，并非因塔是终点，而是因为——塔的真正核心，从来就不在他体内。
而在某处，被人藏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幽瞳，又望向那幅仍在扭曲的星图，忽然抬手，将掌心按在眉心印记上。
“既然你要我去找你……”他低声说道，“那就别怪我掀了你的老巢。”
星图最后一道光痕熄灭前，塔影顶端的裂痕扩大，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人影，披着星月纹袍，左脸覆盖着蠕动的黑线。
那人影抬起手，像是在招引。
夜澜的指尖还沾着幽瞳的血，此刻正顺着掌纹滑下一滴，落在熔岩冷却形成的黑石上，发出轻微的“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