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没停,草堆塌了一角,压出个勉强能喘气的空隙。
叶焚歌眼皮一跳,刚合上又猛地睁开。
不是睡醒,是被一股劲儿顶醒的——那股劲从地面窜上来,像有人在雪底下敲鼓,咚,咚,震得她掌心剑印发麻。
她还没动,就听见“嗤”的一声轻响。
萧寒站在洞口,背对着她,一只手还搭在草堆边缘,另一只手垂着,指缝里正往下滴东西。
暗金色的,黏稠得不像血,落在雪上不化,反而像熔铁浇进冰层,滋啦作响。
她脑子一炸,翻身就扑过去,一把将他拽回来,顺手抄起火剑横在身前。
“你他妈找死?!”她吼得嗓子劈叉,“刚醒就往风口站?”
萧寒没挣,也没答,只是低着头,喉头一滚,又咳出一口金血。
这回没落地。
血珠悬在半空,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接着一粒粒挪动,拼成个歪歪扭扭的符文,泛着青铜色的光。
叶焚歌瞳孔一缩,火剑直接劈过去。
剑锋离符文还有三寸,那团金血突然炸开,化作一道声浪,震得她耳膜生疼。
一个声音响起来,不急不缓,像从千年深井里捞出来的回音:
“容器二号,你的时间到了。”
她浑身一僵。
不是因为声音多吓人,是因为那语气——熟得要命,跟她梦里那个整天写纸条骂她“饭都不会做”的“自己”一个味儿,就是调子冷了八度,还加了点装腔作势的帝王腔。
她火气“噌”地顶上来,反手一剑,把符文劈成两半。
“放你娘的屁!”她一脚踩碎残迹,“谁给你的脸叫人‘容器’?有名字不会叫?”
符文碎了,声音却没断,反而在风雪里绕了个圈,贴着她耳朵响起来:
“三容器皆为棋,唯顺命者存。”
她冷笑:“那你这棋手也太烂了,连自己做的棋子都管不住。”
话音刚落,地上那点金血残渣突然扭动,像活了一样,顺着雪面爬向萧寒脚踝,凝成一道虚影锁链。
她抬脚就踩,结果脚底一滑,差点跪雪里。
不是地滑,是腿软。
刚才那两剑,耗的是她在梦里攒了十天的火劲。现实里才过去两天,她根本没恢复,现在硬掏,等于拿命换时间。
她咬牙站稳,掌心剑印一烫,强行催出最后一丝金光,压住那道锁链。
“听见没?”她冲着风雪吼,“他不是你的棋!他是萧寒!是我认定的同行者!谁敢动他,先问过我这把剑!”
声音散在风里,没人接话。
可她知道,那玩意儿还在听。
她喘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萧寒。
这人靠在草堆边,头低着,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左手却死死掐着右臂,像是在跟什么东西拉扯。
她心里一沉,扑过去单膝跪地,一把抓住他肩膀:“喂!醒着没有?别被那破声音洗了脑子!”
萧寒猛地一颤,额头冷汗直冒,嘴里开始冒词,断断续续:
“归位……使命……容器……不可违……”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萧寒头偏了半寸,冷汗甩出来几滴。
他睁眼,瞳孔金光乱闪,像快炸的灯泡。
她凑近,盯着他唯一露着的右眼,吼得震天响:
“萧寒!名字是你自己选的!不是他们给的!你他妈给我记住!”
那一瞬间,他瞳孔抖了下,金光退了一寸。
他喉咙动了动,哑着嗓子挤出两个字:
“……名字。”
她差点笑出来,忍住了,反手把火剑插进雪地,剑柄朝上,剑身燃起一层薄火。
“听着,”她指着剑,“这把剑认我,不认命。你要是敢变成什么‘容器二号’,我就把它插你脑门上,刻四个字——‘此地无魂’。”
萧寒没笑,但肩膀松了点。
她刚想松口气,地面又震了。
那道被她踩碎的符文残迹,突然从雪缝里钻出来,像蛇一样绕着火剑爬了一圈,然后“啪”地炸开。
声浪再起,这次带了点笑:
“那便让他证明。”
她一愣。
“证明什么?”
“证明他不是容器。”声音冷得像冰,“证明他……是人。”
她刚想骂,忽然察觉不对。
萧寒在抖。
不是冷,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撞,一下一下,撞得他牙关打颤,额头青筋暴起。
她一把按住他胸口,掌心剑印贴上去,火劲往里探。
这一探,她脸色变了。
他经脉里不止寒霜,还有三股气流在绞——一股冷,一股金,一股……她分不清。
像三个人在抢一副身体。
她猛地抬头,冲着风雪吼:
“你他妈在他身上埋了几个魂?!”
没人回答。
但雪地上的金血残迹,慢慢拼出三个字:
“三选一。”
她拳头攥得咯咯响。
梦里那个“自己”总说她废,可现在她算明白了——那家伙根本不是在教她变强,是在逼她听话。
现在连萧寒都不放过。
她低头看萧寒,这人牙关咬得死紧,额角青筋暴起,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她手腕,像是怕她走。
她忽然想起梦里捡到的那张纸条:“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
当时她气得把纸条烧了。
现在她想把那个写纸条的混蛋也烧了。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萧寒,反手拔起火剑。
剑尖朝地,她划了个圈,把萧寒圈在中间。
然后她一脚踩进圈里,火剑往脖子上一横,冷笑出声:
“来啊,‘人皇’,你要选?行啊。”
“我先把自己的命押上——我死了,梦也断了,你那破皇宫烧不烧都无所谓。”
“你要动他,先毁我这容器。看看你的‘天命’还能不能转下去。”
风突然停了。
雪也停了。
连地上的金血都不动了。
三秒。
然后,火剑“嗡”地一震。
剑身上的火,熄了。
她一愣。
不是被压灭,是……被抽走了。
掌心剑印一凉,金光全散。
她心头一沉。
糟了。
梦里攒的火劲,彻底空了。
她站在原地,火剑垂着,手有点抖。
萧寒还在喘,但眼神清了点。
他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没必要……”
她低头,瞪他:“闭嘴,谁要你说话。”
他没闭嘴,反而抬手,想碰她手腕。
她一躲,没躲开。
他指尖擦过她掌心,那块皮肤烫了一下。
她想抽,没抽。
风又起了。
雪重新落下。
火剑还垂着,剑尖插进雪里,一动不动。
她站着,没动。
萧寒的手,还贴在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