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焚歌的掌心还在渗血,金的,一滴一滴落在青铜祭坛上,像烧红的铜汁滴进冰水,滋啦作响。她没看那血,也没看萧寒。她盯着自己指尖——刚才那一撞,两道剑印共鸣,像是把什么东西撞松了。脑子里嗡嗡的,不是疼,是空,像是有扇门被风吹开条缝,里头有火在烧。
“你还撑得住?”萧寒声音低,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但他没管,手一直按在寒剑上。剑脊那道金纹还在流转,像活的一样。
“你说呢?”她冷笑,抹了把掌心,“血都快流干了,还能跳大神?”
他没笑,也没动。两人之间那股金光的余韵还在颤,像是绷到极限的弦。她知道他在等——等她开口,等她倒下,等她认命。
她偏不。
她闭眼,把剩下那点金血全按在祭坛上,掌心剑印狠狠一压,嘴里蹦出三个字:“我不认。”
话音落,天地没变,但她脑子里那扇门,咔地开了。
火。
还是那座皇宫,但不再是她熟悉的前殿、地宫。眼前是一片烧塌的御花园,断柱倾颓,石径焦裂,火舌舔着残枝,烧得噼啪作响。风里带着股味儿,不是焦木,是酒。
毒酒。
她往前走,赤足踩在焦土上,每一步都烫,但她没停。掌心剑印发烫,像是在指路。她知道这地方——梦里来过,但以前到不了这儿。像是被什么挡着。现在挡的东西,碎了。
园子深处有座石案,三只酒杯摆在上面,杯身泛着血光,杯底刻着字:续命、权柄、轮回。
案前跪着一个人影,白发,背影佝偻,声音却清晰得像刀刮骨:“选一杯,皇城可存。选错了,万魂陪葬。”
南宫烈。
她没理他。她盯着那三杯酒,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纸条:“这届宿主废了,饭都不会做!”
那字迹,和她自己写的一模一样。
她笑了,笑得有点疯。
“你笑什么?”南宫烈回头,眼珠泛金,像有剑影在转。
“笑你装神弄鬼。”她往前一步,“你算个屁的皇城守护者?你不就是想找个替死鬼,好让你那破计划接着转?”
南宫烈没动,但风突然停了。火也不动了。整个御园像是被按了暂停。
然后,她听见脚步声。
从火里走出来一个人。
龙袍加身,面容和她九分相似,眼神却冷得像千年寒铁。梦里的“自己”,第一次走出前殿,站到了她面前。
“你来了。”那“她”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容器,终于填满了。”
叶焚歌没退,反而往前又走一步:“你才是容器吧?装着人皇那堆破烂执念,还当自己是正主?”
“自己”笑了,抬手一挥,三杯毒酒齐齐升起,悬在半空。“你知道它们代表什么吗?续命——给你娘的命,权柄——给你爹的位,轮回——给你自己的命。选一个,你就能活,皇城也能续命。不选,火会烧穿九洲。”
“然后呢?”她冷笑,“我死了,你们换个新容器,继续玩这套?”
“自己”不答,手一推,三杯酒直冲她面门而来,速度快得不像梦。
她没躲。
掌心剑印猛地炸开,金血顺着指尖流下,在焦地上划出三个字:我不认。
字一成,燃起金焰,火势瞬间反卷,把那三杯毒酒掀飞。酒液洒地,火里浮现出无数残影——一个个少年、少女,穿着不同朝代的衣裳,跪在祭坛前,仰头饮下毒酒,然后化作飞灰。
“历代天命之子。”“自己”冷冷道,“他们认了。你凭什么不认?”
“凭老子不是你们养的狗。”她抬头,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跪下,喝下一杯,就能换个人活?换座城活?可你算过吗?那一杯酒里,泡了多少具尸骨?”
“自己”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是真笑。
然后,他反手一扫,三杯毒酒全被打翻。
酒液泼地,火势轰然暴涨,整个御园在烈焰中扭曲、崩塌。
“我选的是,”他看着她,声音轻得像风,“斩断这轮回。”
叶焚歌愣住。
她想问,你不是宿命吗?你不是一直逼我认命吗?
可那“自己”已经转身,走入火中,龙袍燃起,身影渐消。
火,越来越大。
她知道,该醒了。
现实里,她的手还按在祭坛上,金血已经快流尽,掌心剑印黯了下去。萧寒站在她面前,寒剑横在身前,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你回来了。”他说。
她没答,只是缓缓抬头。
天上的血月,突然裂了道缝。
然后,轰地炸开。
金光从裂口喷涌而出,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照在皇城各处。那些还在游荡的活尸,被光一照,皮肉瞬间碳化,连灰都没留下,直接化作飞烟。
风停了,火也熄了。整个御园,死寂。
她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腿有点软,但还能走。
“你看见了什么?”萧寒问。
“看见我自个儿打翻了三杯酒。”她咧嘴一笑,有点虚,“然后火就烧没了。”
“哪三杯?”
“续命,权柄,轮回。”她低头看掌心,剑印还在,但颜色淡了,像是被什么洗过一遍,“他们让我选一个,我说,老子全不认。”
萧寒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把寒剑递过来:“拿着。”
“干嘛?”
“你刚才在梦里撞开的门,”他盯着她,“现在还没关。你得趁它开着,再踹一脚。”
她愣了下,接过剑。剑脊上的金纹还在,但比刚才暗了点,像是耗了力气。
她握紧剑柄,突然觉得不对。
这剑……怎么这么轻?
她低头一看,剑尖正对着祭坛,而祭坛上,那行被金血激活的小字——“双印为钥,寒霜凝魂”——正在褪色。
字迹消失的瞬间,寒剑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共鸣,是……哭。
她眼皮一跳。
萧寒也察觉了,伸手去摸剑脊,指尖刚碰到金纹,整个人猛地一颤,左眼金光一闪而逝。
“怎么了?”她问。
他没答,反而抬头看她,眼神有点恍惚,像是刚从什么梦里醒过来。
“我好像……”他喃喃,“听见了哭声。”
“谁哭?”
“很多很多人。”他声音低下去,“在地下,在火里,在……时间的缝里。”
她没再问。她知道那是什么。
是那些喝下毒酒的人,是那些被当成容器的“天命之子”,是那些被烧掉的命。
他们的哭,终于有人听见了。
她把寒剑还给他,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他在后面问。
“去把门彻底踹烂。”她头也不回,“既然火能烧穿谎言,那就让它烧个干净。”
她脚步刚动,脚下突然一滑。
低头一看,祭坛边缘的青铜板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新字,血红的,像是刚刻上去的:
“酒已尽,路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