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揉着眼睛坐起,正打算翻个身再睡,窗棂外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他掀开窗纸,就见檐角铜铃正晃得欢快,连带着整个便民站的青瓦都在晨光里泛着金。
九殿下!玄箴的声音从院外撞进来,他腰间的竹简串儿哗啦作响,天上掉东西了!
谭浩趿拉着鞋出门,就见东边天空像被谁扯了把金丝线——祥云托着块赤玉简缓缓往下落,玉面烙着紫微垣的火漆印,四个烫金大字紧急通牒刺得人眼疼。
便民站门口的警铃突然地炸开,这是自暂住证改革后头回响,金属震颤声惊得院里的老母鸡扑棱着飞上了树。
这是天庭正式文书。林诗雅不知何时立在廊下,素白广袖被风卷起一角,他们终于坐不住了。她指尖拂过空中浮尘,仙力凝成细针往玉简里一探,眉峰陡然拧紧,里面有认知绑定咒。她转头看向谭浩,眸中星芒微乱,一旦当众宣读,天命不可违的念头会像蛆虫似的爬进所有人脑子里。
玄箴攥着竹简的手青筋直跳:收的话,等于任他们管;不收......他喉结滚动两下,上回雨部小官脱编,雷部已经往咱们这儿劈了三道炸雷。
谭浩蹲在灶台前翻着油锅里的蛋,油星子溅在他青衫上。
他用锅铲敲了敲碗沿:发红头文件啊?
殿下?玄箴往前凑了半步。
谭浩突然笑了,用筷子戳起煎得金黄的蛋:老玄,去把告示板搬出来。他咬了口蛋,蛋黄顺着嘴角往下淌,写三条:一、这文件会不会搅和咱自治?
二、要收的话谁来念?
三、以后这种信要不要收神仙打扰费他指了指天上的玉简,让百姓投票。
玄箴愣了愣,突然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好嘞!他转身跑向告示栏,竹简串儿撞得后腰咚咚响。
林诗雅望着谭浩沾着蛋黄的嘴角,忽然想起三日前那面转向凡间的青铜镜——民之所向,神不能阻八个字,原来他早就在这儿等着呢。
接下来七日,便民站成了炸锅的饺子铺。
卖糖葫芦的老张头蹲在告示板下,用山楂核当选票;私塾里的孩童举着竹片当玉简,扯着嗓子喊紧急通牒来咯;王阿婆把腌菜坛子搬出来当票箱,说神仙的事,得让酸菜味镇镇。
最绝的是李猎户,他在票上写:上回说紧急,结果雷劈了我家猪圈!
这文件比雷还急?
不收!
投票那日,玄箴数票数得手发抖。
红漆木盘里堆着五花八门的——草叶、碎瓷片、晒干的蝉蜕,还有张画着猪的树皮。八成六反对。他抹了把汗,把最后一片碎瓦放进堆里,理由里写怕再劈猪圈的有三百多票。
谭浩正躺在槐树下打盹,闻言翻了个身:那就这么着吧。
子时三刻,月光漫过青瓦。
那赤玉简突然剧烈震动,火漆印上的紫微纹泛起妖异红光,仿佛要破封而出。
林诗雅站在檐下,看着谭浩抬手扯了扯袖口——银芒从他指尖漫开,像撒了把星子。
无形之力骤然压下,祥云地散成金粉,赤玉简碎成八瓣,火漆印咕噜噜滚进草丛。
千里外的紫微垣议政殿里,文曲大神正捧着登记簿核对诏令,突然喉头一甜,鲜血喷在大夏皇朝那页上。
他瞪大眼睛看着登记簿,所有下发凡间诏令的条目正在褪色,像被谁拿橡皮仔细擦过,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下次寄快递记得写寄件人。谭浩打了个哈欠,捡起草丛里的火漆印,随手扔进灶膛,不然当垃圾处理。
第二日清晨,便民站门口多了块新木牌。
玄箴踮着脚往牌上贴红纸,阳光透过他发顶的白霜,把跨界面诉求接待窗口八个字照得发亮。
有百姓凑过来瞧,指着木牌笑:神仙要上访,也得走咱这窗口?
那是。谭浩啃着新烤的糖糕从门里晃出来,上界不是爱当么?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玉片,从今往后,天要听百姓的。
远处传来清脆的铜铃声,不知哪个孩童举着竹片跑过,嘴里喊着:新告示来咯——神仙上访需预约,带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