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的脚刚踏上第一块青石板,桥面便泛起幽蓝的光纹,像活过来的血管般顺着他的脚踝攀爬。
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细碎的轻响,那是幻境侵蚀灵魂的征兆——可这一次,他没躲。
第四重。
声音未落,鼻尖先窜进消毒水的气味。
谭浩低头,发现自己正坐在直播间的转椅上,电脑屏幕亮得刺眼,弹幕如潮水翻涌:大大今天状态超好!求新 文大纲!他伸手去摸保温杯,指腹却碰到冰凉的药瓶——百忧解、奥氮平、阿普唑仑,瓶身标签被他撕得七零八落。
各位,今天想跟你们聊聊......他对着镜头扯出个笑,喉结动了动,聊聊活着的感觉。
弹幕刷起问号。
谭浩突然抓起桌上的美工刀,刀刃压在手腕上时,他看见屏幕里的自己眼睛发亮,像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在尖叫,另一个却温柔地说解脱吧。
鲜血溅在镜头上,弹幕瞬间炸成红色感叹号,可他听见的只有陈默的冷笑:看,你连自己都骗不过。
剧痛袭来的刹那,幻境如玻璃碎裂。
谭浩踉跄着扶住桥栏,指节发白。
桥板第二块砖亮起时,他闻到了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不,是更浓的,铁锈混着血腥的气味。
第五重幻境里,他跪在法院台阶上,白衬衫前襟浸透暗红。
三天前他冲进火场救出的老人正坐在被告席,女儿举着手机录像:就是他撞的!
我爸腿都断了!法官的法槌敲得他太阳穴突突跳,旁听席有人喊,有人骂。
谭浩张了张嘴,腥甜的血沫顺着下巴滴在大理石上,像朵开败的花。
你救的是白眼狼。陈默的声音裹着风声钻进耳朵,锈剪刀在他颈侧划出血痕,你以为当好人就能活?
谭浩摔在桥板上,额头撞出青肿。
他望着第三块亮起的砖,突然笑了——这笑里带着点疯,像被按进水里的人终于摸到了礁石。
幻境再临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站在高中教室门口,手里攥着刚买的生日蛋糕。
爸妈今天不用加班?十六岁的谭浩眼睛发亮。
项目提前结束了。年轻的谭父揉他头发,走,回家给你煮长寿面。
谭浩想喊别出门,可喉咙像被堵住。
他看着自己蹦蹦跳跳跑下楼梯,看着父母的车拐过路口,看着大货车闯红灯的瞬间——金属撕裂声中,他看见前挡风玻璃上的血花,像极了前世出租屋漏雨时墙皮剥落的痕迹。
你想改命?陈默的影子笼罩过来,剪刀抵住他后心,可你改的是别人的命。
谭浩蜷缩在桥板上,指甲抠进石缝。
第七块砖亮起时,他听见了流水声。
记忆长河的雾霭里,一艘乌篷船缓缓靠岸,船头坐着个裹着蓝布衫的老妪,灯笼里飘出万千纸页,每张都写满歪歪扭扭的字迹:对不起撑不下去了别找我。
小浩啊。忘灯婆的声音像晒过太阳的棉被,你写的那张,我收了七年。
她递来的纸条还带着折痕,边缘被眼泪洇出皱痕。
谭浩接过时,指腹触到自己前世的字迹——那是某个加班到凌晨三点的深夜,他在便利贴背面写的:我不想再拼命了......如果能睡个好觉,就好了。
有什么东西缠上他手腕。
谭浩低头,看见一团半透明的光雾,是断线鸢,断裂处还沾着褪色的红漆。
它颤巍巍蹭着他掌心,像只讨摸的鸟:我还想......飞一次。
谭浩吸了吸鼻子,把纸条折成纸船,等我回来,帮你重新放。
话音未落,桥中央炸响惊雷。
陈默的身影暴涨十倍,周身翻涌着墨色雾气,锈剪刀上的缺口渗出黑血:你接受这些失败?
可你不该活着!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个死去者的背叛!
谭浩站起身。
他没召唤创世神格,没动编辑规则的念头。
他只是把纸船轻轻放进记忆之河。
纸船刚触到水面,船尾突然亮起一点暖黄的光,像有人悄悄为它点了盏灯。
你说我怕当人?他望着纸船顺流而下,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现在有人给我留门,有人等我回家吃饭。
河面突然传来脆生生的童音。
那是回声童,那个每夜重复他前世遗言的孩子,此刻字正腔圆地说:累......真累啊......但这次,我想醒。
记忆长河掀起巨浪,归心钟第九次轰鸣。
陈默的剪刀卡在半空,锈刃上的黑血簌簌滴落,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谭浩往前迈出一步,鞋尖几乎要碰到陈默的影子:你要剪断过去?
行啊。
但我得告诉你——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带血的笑,我现在不怕疼了。
陈默的瞳孔骤缩。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握着剪刀的手开始发抖。
那些被谭浩折成纸船的记忆突然活了过来,化作金色的锁链,缠上他的脚踝、手腕、脖颈。
而在更远的地方,他看见星辰仙宗的方向亮起一道白光——是林诗雅的剑,正劈开记忆长河的雾霭。
你......你不能......
陈默的话音被归心钟的余震碾碎。
他举起剪刀,黑血顺着手臂滴落,在桥板上烫出焦黑的痕迹。
这一次,他用尽所有力量,朝着谭浩的心脏斩下——
万念俱灰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