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陈默的声音微弱、沙哑，充满了全然的陌生感和剧烈的困惑。他蜷缩在地上，手指被数据头盔的碎片划破，渗出的血珠在应急灯的红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不再是之前被操控时的依赖或混乱，而是一种极度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属于“他自己”的清醒。
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清醒，比任何威胁都更让林薇感到震惊和……恐惧。
他忘了？忘了她？忘了所有的事？
巨大的酸楚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旁边那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人员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校准”的中断和一点外伤会引发这种彻底的认知重置。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刺耳的警报声仍在持续，红色的应急灯将房间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而不祥的色彩。
“陈默……”林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是我……林薇……你……你不记得了？”
陈默因她的靠近而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眼神中的警惕和茫然更深了。他用力地皱起眉头，仿佛在努力对抗剧烈的头痛和脑中一片混沌的空白。
“林……薇？”他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依旧陌生，他环顾四周冰冷的医疗设备和金属墙壁，声音带着一丝惊恐，“这是医院？我……我怎么了？我的头……好痛……像被撕开过……”
他试图抬手揉额头，却因虚弱和之前的束缚而动作笨拙。他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和地上的碎片，眼神更加困惑。
“数据回流中断引发的逆行性失忆？还是‘潘多拉’的自我保护机制？”一个研究人员低声对同伴说，语气紧张，“立刻报告‘渡鸦’先生！情况失控了！”
另一人急忙去按墙上的通讯器，却发现线路里只有忙音，似乎总控室的混乱影响了内部通讯。
林薇的心脏狂跳。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沈青舟暂时离开、研究人员不知所措、陈默意外清醒的、极其短暂的机会！
她必须做点什么！
“陈默，听着！”林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极快但尽量清晰，“这里不是医院！这里是‘默示科技’的地下基地！你被他们囚禁了！他们对你做了……很可怕的事情！在你的大脑里植入了东西！”
她的话如同重锤，砸在陈默本就脆弱混乱的神经上。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看看周围的环境和那两个明显不是医生的“研究人员”，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呼吸急促起来，“我……我记得我在实验室……然后……一片黑暗……疼痛……”他痛苦地抱住头，零星的、可怕的记忆碎片似乎开始冲击他的意识。
“她说的是真的，陈默博士。”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那名之前下意识推“眼镜”的研究员突然开口了。他上前一步，拉下了自己的防护面罩，露出一张年轻但眼神异常冷静的脸。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另一个同伴和门口的方向，确认暂时安全，然后压低声音对陈默说：“‘凤凰计划’失控了。他们把你变成了‘潘多拉核心’。你现在很危险，我们所有人都很危险。”
林薇和另一个研究员都惊呆了！这个研究员是……？！
“你是谁？”林薇警惕地问，将陈默护在身后。
“代号‘旅鸫’（dodo），森岛先生的‘沉睡者’。”年轻人语速极快，“没时间解释了！‘渡鸦’被紧急事件调走，但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必须在他回来前离开！”
森岛先生的人？！他竟然在“公司”最核心的研究团队里安插了内应！
希望的火苗再次猛地窜起！
“怎么离开？”林薇急切地问。
“旅鸫”快速走到主控面板前，无视警报，飞快地输入一系列复杂的指令，屏幕闪烁，跳出一些进度条：“‘渡鸦’的突然离开是因为外部系统遭到了大规模、有组织的网络攻击和物理入侵！森岛先生和‘雨燕’联手发动了总攻！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指着屏幕上一个快速减少的倒计时：“我刚刚利用最高权限混乱，暂时屏蔽了这个房间的监控和门禁，但只能维持三分钟！三分钟后，系统自检重启，一切都会恢复！”
他看向林薇和陈默：“出口在医疗舱后面，有一条应急维护通道，直通地下排污主管道！‘鼹鼠’会在出口接应你们！”
另一个研究员反应过来，试图阻止：“你疯了！这是叛变！”
“旅鸫”毫不犹豫，从防护服内抽出一把紧凑型电击枪，瞬间将其击倒：“抱歉了，学长。”
他转向林薇和陈默：“快走！他没时间犹豫了！”
陈默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的突变，眼中的迷茫迅速被巨大的震惊和逐渐苏醒的危机感所取代。尽管记忆依旧破碎，但求生的本能和眼前的一切告诉他，林薇和这个突然倒戈的研究员说的是真的！
林薇奋力搀扶起虚弱的陈默。
“跟我来！”“旅鸫”冲到医疗区后方，在一个看似墙壁的地方用力一推，一块墙板滑开，露出后面狭窄陡峭的、布满灰尘和管道的金属楼梯！
“下去！一直向下！看到有绿色荧光标记的左转！”他急促地交代，将一个小型信号发射器塞给林薇，“‘鼹鼠’会找到这个信号！快！”
林薇搀扶着陈默，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暗道。身后，“旅鸫”迅速将墙板复位，隔绝了外面刺耳的警报声。
暗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下方深处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和哗哗的水声。楼梯锈蚀严重，异常湿滑难行。
陈默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林薇身上，他虚弱不堪，但残存的理智和求生欲支撑着他向下挪动。每下一步都异常艰难。
“那些……都是真的吗？”黑暗中，陈默嘶哑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对我……”
“是真的。”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们会逃出去的！我会告诉你一切！”
终于，他们跌跌撞撞地到达底部。眼前是一条宽阔的、淹没到小腿的、流淌着浑浊污水的地下管道，空气污浊难闻。管道壁上，果然有一个模糊的绿色荧光箭头指向左方。
他们毫不犹豫地向左涉水前行。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击着他们，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
陈默的状态极差，寒冷和虚弱让他几乎昏迷，只能依靠林薇拖拽前行。
林薇的体力也早已透支，全凭意志力支撑。她紧紧攥着那个信号发射器，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蹚水声！
一个矮小佝偻、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管道拐角处出现，手里拿着一个探测仪，正是“鼹鼠”！
“这边！快！”“鼹鼠”嘶哑地催促，上前帮忙架住几乎瘫软的陈默。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时——
整个管道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头顶的混凝土碎屑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金属扭曲的巨响！
森岛和“雨燕”发动的外部攻击显然异常猛烈，已经严重冲击到了地下结构！
“快走！这里要塌了！”“鼹鼠”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
三人拼命向前冲去！
前方出现一个较大的交汇口和一道厚重的防洪闸门。闸门正在缓缓下降，显然是因为系统检测到结构损伤而自动启动！
“快！穿过去！”“鼹鼠”吼道。
他们用尽最后力气，在闸门轰然落下前的最后一秒，惊险地滚到了另一侧！
“砰！！！”沉重的闸门彻底落下，将他们与来路隔绝，也暂时阻挡了可能的追兵。
三人瘫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剧烈喘息，惊魂未定。
暂时……安全了？
林薇看向陈默，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似乎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他……他怎么样？”林薇焦急地问“鼹鼠”。
“鼹鼠”检查了一下陈默的脉搏和瞳孔，嘶哑地说：“虚弱……刺激过度……必须尽快……离开水道……到安全点……”
他拿出一个简陋的电子地图仪，屏幕却布满了雪花和干扰纹。“信号……混乱……攻击太强……系统在崩溃……”
他试图辨别方向。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陈默，身体突然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不再是清醒或迷茫，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涣散的幽蓝色微光！
他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含混的咯咯声，仿佛某种系统启动的噪音。
“不……不好……”“鼹鼠”脸色大变，“外部攻击……能量波动太强……可能……可能意外激活了他脑子里‘潘多拉’的……深层防御协议！它要……强制重启控制！”
林薇的血液瞬间冻结！
陈默猛地扭过头，那双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眼睛，空洞地“锁定”了林薇。他的嘴唇机械地开合，一个冰冷、扭曲、完全不属于他的、仿佛由无数电子音合成的怪异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识……别……锚点……单位……强制……回收……程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