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薇几乎未曾合眼。
陈默搭在她肩上的手，和他喷在耳畔的温热呼吸，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神经，让她无法挣脱，也无法动弹。她僵硬地维持着侧睡的姿势，直到天际泛起灰白的晨光，直到身边传来陈默起床的细微声响。
他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吻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地叮嘱她好好休息，仿佛昨夜那句冰冷的质问和警告只是她惊惧过度产生的幻听。
但他离开后，林薇猛地从床上坐起，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反复冲洗自己的耳朵和脖颈，试图洗掉那种被侵犯、被标记的黏腻感。
“环境安全监测原型机”？
“辐射指标不确定”？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既解释了她看到的不寻常设备，又巧妙地警告她保持距离，甚至还隐含了“我是为你好”的关怀。
完美的谎言，精密的操控。
她不能再待在这个“最安全”的囚笼里了。她必须出去，必须呼吸一点不被监控的空气，必须找到一个能让她冷静思考的据点。
她拨通了苏晴的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晴晴，今天有空吗？陪我去趟图书馆吧，我想查点绘画资料。”
她刻意选择了“图书馆”这个地点。那里安静、公开、人流固定，且充满了书本的屏障，应该能最大程度地削弱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图书馆？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家书房不比图书馆强？”苏晴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但还是爽快答应，“行吧，陪你去陶冶情操，几点？”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出门前，林薇站在衣帽间里，犹豫了很久。她最终选择了一件平时很少穿的、带帽子的灰色卫衣和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将长发束起塞进帽子里，甚至还戴上了一只口罩。
她看着镜子里几乎认不出来的自己，感到一阵可悲。她竟然在自己的家里，需要为了躲避丈夫的视线而伪装。
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市图书馆。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图书馆周围巨大的开放式广场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的高楼和停靠的车辆。
阳光很好，广场上有散步的老人、嬉笑的孩子、约会的情侣。一切看起来都正常而安宁。
是她太神经质了吗？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是一只很旧的皮质表带手表，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她很喜欢这种机械的踏实感。距离两点还差十分钟。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表盘，然后目光凝固了。
表盘上，那根细长的秒针，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颤动着——它没有平滑地扫过表盘，而是在某些刻度上，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停顿一下。
就像……受到了某种微弱干扰。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陈默的公司，最近不是在主导一个关于城市级微弱信号干扰的政府项目吗？他曾在餐桌上随口提过一嘴，说这技术能应用于古建筑保护，防止精密仪器误操作……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击中了她。
她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疯狂地环视广场四周那些高大的路灯、广告牌、甚至雕塑。
它们其中某一个，或者某几个……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它们看起来的样子？
“薇薇！这儿呢！”
苏晴的声音从图书馆门口传来，她正用力挥着手。
林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步走了过去。苏晴看着她这身打扮，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我的天，你这是要去当特工啊？至于吗，就来个图书馆。”
林薇勉强笑了笑，没有解释。
两人走进图书馆，浓郁的书香和安静的氛围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她们在靠窗的一个僻静角落坐下。
林薇拿出随身带的素描本和铅笔，假装翻看，实则目光低垂，压低了声音对苏晴说：“晴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一个很奇怪的忙。”
苏晴看她神色严肃，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怎么了？真遇上事了？”
“我不知道……但我需要验证一些事情。”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要表现出惊讶，配合我就行。”
苏晴瞪大了眼睛，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薇深吸一口气，然后，她用一种清晰但不算太高的音量，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规划日程：“嗯……资料查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三点半先去城东的‘漫时光’咖啡馆坐坐吧，听说他家新出的提拉米苏不错。然后……四点半左右，再去南边的万象城逛逛，我想买支新画笔。”
苏晴听得一脸懵，但还是牢记林薇的话，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无声地问：“你搞什么鬼？”
林薇没有回答。她只是低下头，再次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表。
秒针依旧在那种诡异的、微弱的颤动中前行。
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用手机快速打了一行字，递给苏晴看：「记住我说的这两个地点和时间。现在，我们正常聊天，聊什么都行，十分钟后离开。」
苏晴的表情彻底变了，她终于意识到林薇不是在开玩笑。她担忧地看着好友，但还是配合地开始聊起最近的综艺和八卦。
林薇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颤抖的秒针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十分钟后，林薇站起身：“走吧，没什么需要的了。”
两人走出图书馆。在门口，林薇再次拉住苏晴，用手机打字：「现在，我们不去城东，也不去城南。我们立刻去城西的老街，那家我们大学时常去的‘旧巷’茶馆。」
苏晴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们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城西。
一路上，林薇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表。
奇迹般的……当出租车驶离图书馆区域一定距离后，那根颤抖的秒针，忽然恢复了正常，开始平稳地、顺时针地扫过表盘。
那个诡异的颤动，消失了。
“旧巷”茶馆藏在一条栽满梧桐树的老街里，时光在这里仿佛都慢了下来。坐在熟悉的靠窗老位置，苏晴终于忍不住了：“薇薇，到底怎么回事？！你吓死我了！”
林薇看着窗外老街安宁的景象，又看了看手腕上恢复正常的手表，一种巨大的后怕和冰冷的确认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虚脱。
她正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陈默的消息。
「玩得开心吗？」
简单的四个字，后面跟着一张图片。
图片的背景，是城东“漫时光”咖啡馆门口那条标志性的、爬满藤蔓的红砖墙。
拍摄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