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以有形和无形的双重绞索,扼住了咽喉。
圆形空地中央,苍白的金字塔如同巨兽的颅骨,顶端脉动的绿光仿佛邪恶的心脏搏动。四周,黑色菌毯的边缘,那些被“转化”的怪物——依稀保留着人形或兽形轮廓,但全身覆盖着扭曲的植物组织和发光菌斑,眼中燃烧着空洞的绿焰——正缓缓逼近,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低吼。它们封死了所有退路。
而更大的威胁,来自身边。“旅鸫”被“园丁”的意识彻底主导,双目化为冰冷的竖瞳,皮肤下的纹路与金字塔顶光芒共鸣,发出饥渴的绿光。他正以一种非人的、僵硬而坚定的步伐,拖着那个简易拖橇,一步步走向金字塔底部的石阶。拖橇上,是他自己昏迷的肉身,此刻更像是一件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牧羊人”被孤立在空地中央,手持能量即将耗尽的手枪,面对这令人窒息的绝境。物理抵抗毫无胜算,精神层面,“园丁”那充满诱惑与压迫的低语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
“抗拒……是无谓的挣扎……融入这片绿意……成为永恒秩序的一部分……放弃那脆弱且充满矛盾的自我……你将获得……安宁……”
安宁?变成那些行尸走肉般的怪物之一?还是像“旅鸫”一样,成为被操控的容器?
绝不!
“牧羊人”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硬拼是死路。必须利用“园丁”的规则中的漏洞,或者……寻找外部变量。
她的目光急速扫视。金字塔、怪物、被控制的“旅鸫”、手中的枪、烧毁的数据终端、还有……那具刚发现的、第三探险队队员的尸骨和那个尚存一丝电量的扫描仪!
扫描仪!里面记录着“转化核心”的警告!也许……里面还有更多信息?
就在“旅鸫”(园丁)即将踏上第一级石阶的瞬间,“牧羊人”动了!她没有冲向“旅鸫”,而是以一个假动作骗过最近一只怪物的扑击,猛地扑向那具尸骨,抓起扫描仪!
“愚蠢的抵抗……”园丁通过“旅鸫”的声带发出冰冷的嘲弄,并未阻止,似乎认为这毫无意义。
“牧羊人”快速翻动扫描仪残存的记录。除了最后的警告,还有一些碎片化的环境扫描数据和对金字塔结构的初步分析。数据显示,金字塔散发出的“生命形态改写力场”有一个强度波动周期,且在金字塔的特定侧面,存在一个极其微弱的能量盲区,可能是结构破损或能量流动的节点!
同时,记录中提到,力场对高度有序且稳定的意识结构影响相对较弱,而对充满混乱、恐惧或强烈执念的意识则侵蚀极快!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她需要制造一个更大、更混乱的“意识噪音”,暂时干扰甚至覆盖“园丁”对“旅鸫”的控制,并利用那个能量盲区,尝试做点什么!
但如何制造“意识噪音”?她自己的精神力已近枯竭……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烧毁的数据终端上。终端虽然坏了,但里面存储的晶体……可能还残留着之前记录下的、包括林薇残响、“雨燕”的混乱波动、乃至“织网者”攻击时捕获的恐怖意念碎片!如果她能强行过载扫描仪,将其作为一个简陋的“意识信号放大器”,把数据晶体里那些混乱的能量签名瞬间释放出来……
这无异于在精神层面引爆一颗炸弹!可能伤及自身,也可能彻底毁掉扫描仪,但这是唯一可能制造变数的机会!
“旅鸫”已经踏上了第三级台阶,金字塔顶的光芒越来越盛。
没有时间犹豫了!
“牧羊人”猛地将数据终端的存储晶体强行撬出,用导线胡乱连接到扫描仪的外部接口上。她不懂具体原理,只能凭直觉和绝望中的勇气行事。她将扫描仪的输出功率调到最大,目标锁定正在攀登金字塔的“旅鸫”(园丁),然后,按下了发射键!
“嗡——!”
扫描仪屏幕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随即彻底黑屏,机身烫得惊人!但与此同时,一股无形却极其狂暴的意识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扫描仪为圆心,猛地爆发开来!
这股乱流中,混杂着林薇牺牲时的守护执念、“雨燕”被侵蚀时的痛苦咆哮、“织网者”冰冷的编织意志、以及无数难以辨认的战场残响!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极度不和谐、充满痛苦与冲突的精神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空地!
效果立竿见影!
金字塔顶的绿光剧烈闪烁,脉动节奏被打乱!周围逼近的怪物们动作瞬间僵直,眼中的绿焰明灭不定,发出困惑而痛苦的嘶吼,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指令!
而受影响最直接的,正是被“园丁”主导的“旅鸫”!
他踏上台阶的动作猛地停滞,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的竖瞳疯狂地在绿色和人类瞳孔之间切换,脸上表情扭曲至极,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他抱住头颅,发出既非人声也非园丁语调的、完全混乱的嚎叫!
“不……滚开……这是我的……身体!林薇……陈默……啊——!” 属于“旅鸫”本体的意识碎片,在这股外来的、混乱却包含着他熟悉情感的冲击下,竟然短暂地夺回了一丝主导权!
“机会!”“牧羊人”不顾精神被乱流波及产生的眩晕和恶心,按照记忆冲向金字塔那个能量盲区所在的侧面!那里果然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隐约能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能量流动,似乎通向金字塔内部!
她试图用切割枪扩大裂缝,但能量已耗尽。她只能用双手徒劳地掰扯冰冷的石头,指甲崩裂,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园丁”的意志似乎从最初的混乱中恢复过来。“旅鸫”眼中的绿色再次稳定,但其中多了一丝被激怒的狂暴!“亵渎者!你将付出代价!”他放弃攀登,转身面向“牧羊人”,抬手间,周围的怪物如同收到指令,再次凶猛地扑来!
“牧羊人”陷入绝境!前有裂缝无法打开,后有失控的“旅鸫”和怪物围攻!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那股逐渐平息的意识乱流中,属于林薇的那部分纯净的守护执念,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凝聚成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意念,如同最后的火花,精准地射向了正在施令的“旅鸫”(园丁)!
这股意念中没有攻击,只有无尽的悲伤、思念和……一声清晰的、直接作用于“旅鸫”灵魂深处的呼唤:“陈默……醒来!”
“旅鸫”的身体如遭雷击,猛地一震!即将发出的攻击指令卡在喉咙里。他眼中的绿光瞬间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痛苦,他怔怔地望向虚空,嘴唇颤抖,无意识地喃喃道:“林……薇?”
这一瞬间的恍惚和情感冲击,似乎对“园丁”的控制造成了某种核心层面的干扰!“旅鸫”身体表面的绿色纹路剧烈扭曲,仿佛内部发生了冲突!
同时,也许是受到林薇残响的共鸣,也许是“园丁”控制力的短暂削弱,金字塔侧面那道裂缝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机械运转声!紧接着,裂缝边缘的石头悄然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的向下通道!一股陈腐、却带着某种陈旧科技感的气息从中涌出!
通道!金字塔内部有通道!
“牧羊人”来不及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福是祸,求生的本能让她毫不犹豫地冲向通道入口!
而就在她即将踏入黑暗的刹那,她回头看了一眼。
“旅鸫”依旧僵立在原地,脸上的挣扎前所未有地激烈,仿佛两个灵魂正在他体内进行殊死搏斗。他看向“牧羊人”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园丁”的愤怒、“旅鸫”本体的痛苦,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属于“雨燕”的清明与焦急?
他用尽全部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进……去……毁掉……核心……”
话音未落,“园丁”的意志再次占据上风,绿光重燃,控制着“旅鸫”的身体,发出一声怒吼,命令怪物们冲向通道!
“牧羊人”一咬牙,闪身钻入通道。身后的石门在她进入后,迅速合拢,将怪物的咆哮和“旅鸫”那双充满矛盾的眼睛隔绝在外。
眼前一片漆黑。她孤身一人,陷入了这座邪恶金字塔的内部深处。
“旅鸫”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毁掉核心?哪个核心?如何毁掉?而通道外,那个身体里进行着惨烈战争的同伴,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