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号角声凄厉如鬼哭，撕裂了边关宁静的夜幕。
林小鱼的心脏被这声音狠狠揪紧，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
窗外，火把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无数角落，将晃动的人影投射在墙壁上。
“敌袭！快！上城墙！”
“弓箭手就位！”
男人们粗野的吼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沉重军靴踏过冻土的脚步声，汇成了一股钢铁洪流，瞬间淹没了整个营地。
翠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牙齿都在打颤。
“姑，姑娘！打起来了！是巴特尔的人！他们摸到城墙下了！”
林小鱼一把抓住小丫鬟冰冷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陆沉离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说，她的命是他的。
可现在，他的命，还有这满城将士的命，都悬在了刀刃上。
“别怕。”林小鱼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去厨房。”
“去，去厨房做什么？”翠儿不解，眼泪都快下来了。
林小鱼没有解释，拉着她就往外走。
外面的空气冰冷刺骨，混杂着一股紧张的血腥味。
她能看到城墙上人影攒动，能听到箭矢破空时发出的尖锐呼啸。
伙房里同样一片混乱。
几个留守的伙夫吓得缩在角落，不知所措。
林小鱼深吸一口气，那股混着灶灰和食物的气味，反而让她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下来。
这里是她的战场。
“都别愣着了！”她扬高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把所有的大锅都架起来！烧水！把昨天剩下的姜都拿出来，切片，越多越好！”
伙夫们被她这股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就动了起来。
翠儿也擦干眼泪，手脚麻利地开始翻找生姜。
“姑娘，咱们这是……”
“打仗又冷又累，喝一口热姜汤，就能多一分力气杀敌。”林小鱼的思路清晰无比，“那些没生病的兄弟在前线拼命，我们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冷着身子。”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对啊，他们虽然上不了城墙，但他们能让上城墙的兄弟们更有力气！
一时间，整个伙房不再是避难所，而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后勤中心。
切菜声，烧火声，水沸腾的咕嘟声，交织成了一首独特的战时交响曲。
林小鱼挽起袖子，亲自掌勺。
她往翻滚的姜汤里，毫不吝啬地加入大块的红糖。
甜味和辣味能最快地补充体力，驱散寒气。
一桶桶滚烫的姜汤被熬好，她又指挥伙夫们：“找几个胆子大的，跟我一起，把汤送到城墙上去！”
一个时辰过去了。
喊杀声似乎小了一些，但空气里的血腥味却更浓了。
不时有伤兵被从城墙上抬下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小鱼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她不停地忙碌着，用这种方式来压制心底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撞开伙房的门，带进来一股浓烈的风雪和血气。
“小鱼！林小鱼！”
是张猛！
他身上的铠甲有好几处凹陷，脸上沾着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可他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脸上挂着一种近乎狂喜的笑容。
“张副将！”林小鱼赶紧迎上去，“怎么样了？战况如何？”
“赢了！他娘的，赢了！”张猛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巴特尔那孙子，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尸体都丢下了一百多具！”
伙房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
林小鱼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张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小鱼摇摇头，急切地问，“将军呢？将军他……”
“将军好着呢！一箭射瞎了对方一个头目的眼睛！”张猛咧开大嘴笑，露出满口白牙，“说起来，这次能赢得这么痛快，还全靠你！”
林-小鱼愣住了：“靠我？”
“可不是嘛！”张猛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巴特尔那蠢货，肯定是听说了咱们营里闹风寒，以为弟兄们都病得起不来床，想来捡个便宜！谁知道，咱们的弟兄一个个生龙活虎，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兴奋地比划着：“我们早就发现了他们摸过来，将军将计就计，故意示弱，等他们爬上城墙，才发现撞上了铁板！那些蛮子都傻眼了！我们的人力气比平时还大，一刀一个，砍瓜切菜一样！”
一个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端着一碗姜汤猛灌，听到这话也大声附和：“没错！喝了林姑娘的药膳，浑身都是劲儿！身上暖烘烘的，一点都不怕冷！杀起人来都利索多了！”
“对！就是那药膳！”张猛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弟兄们恢复得怎么这么快！原来都是你那药膳的功劳！你不知道，巴特尔的人本来气势汹汹，结果一交手就吃了大亏，士气瞬间就垮了，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全线溃败！”
林小鱼听着这些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她的努力，真的起了作用。
她不仅仅是一个做饭的厨娘。
她用自己的方式，和他们并肩作战。
“将军呢？”她再次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
“将军在清点战损，安抚弟兄们，马上就过来。”张猛说着，目光落在林小鱼憔悴的脸上，语气软了下来，“你也累坏了吧？赶紧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林小鱼点了点头，她的确快要撑不住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翠儿已经提前烧好了热水。
简单洗漱后，她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天已经大亮。
营地里没有了昨夜的肃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喧闹和喜悦。
她穿好衣服，推开门，正看到陆沉带着一群将领，大步流星地从主营帐的方向走过来。
男人换下了一身带血的铠甲，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脸色虽然有些疲惫，但那双黑眸里，却像是落入了漫天星辰，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脚步一顿，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了那一个眼神里。
陆沉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到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那里，士兵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谈论着昨夜的战事。
看到将军过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充满了崇敬和信赖。
陆沉环视一周，声音沉稳而有力。
“昨夜一战，我苍梧将士，大获全胜！”
“噢！！”
震天的欢呼声冲天而起。
陆沉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继续说道：“此战，所有上阵杀敌的弟兄，皆是头功！战死的兄弟，抚恤金加倍！受伤的兄弟，记功在册！”
士兵们再次欢呼起来，士气高涨。
王老抠军需官跟在旁边，虽然一脸肉痛，但这种时候也不敢有半句废话。
陆沉的目光，却越过了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站在屋檐下的林小鱼身上。
他顿了顿，用一种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此战的首功，另有其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当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时，士兵们的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转为了然和认同。
陆沉迈开长腿，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林小鱼面前。
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清晨的寒风。
“林小鱼。”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却清晰，“是你，用药膳稳住了军心，让弟兄们迅速恢复战力。是你，让巴特尔的夜袭，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
“这场胜利，第一份功劳，是你的。”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随即，不知是谁先带头吼了一声。
“林姑娘是我们的福星！”
“福星！福星！”
“多谢林姑娘的药膳！”
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士兵们用最淳朴，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感激和爱戴。
林小鱼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和肯定，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将她紧紧包围。
她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孤女。
她在这里，有了家，有了被需要，被认可的价值。
陆沉看着她眼眶泛红，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不喜欢看她哭。
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只是僵硬地停在半空，又缓缓放下。
“庆功宴，你来准备。”
他用命令的口吻，掩饰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这，是他能想到的，对她最好的奖赏。
林小鱼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却带着灿烂的笑意。
“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