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厅宫外,
华莱士·格雷厄姆——这位经历过远东战火洗礼的职业军人,他无视议会士兵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更不在乎威斯敏斯特宫方向可能传来的任何反应。在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国王受困,必须救驾。
他缓缓拔出佩剑,目光扫过挡在身前的同胞,六十秒。
他抬手指向身前的议会士兵,语气平静:六十秒后,还站在这里的人,只有两个选择——
剑尖微微抬起,指向说话者自己的太阳穴:
自杀。
随即剑锋一转,直指前方:或者,被我和我的军队杀死。
秒针的滴答声仿佛在每个人心头敲响。前排的议会士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有人喉结滚动,有人手指颤抖地按在火枪扳机上,却无一人敢率先开火。
“轰——!”
华莱士·格雷厄姆——从来不是虚张声势的人。
震耳欲聋的炮声撕裂了白厅外的空气,炮弹精准地砸在议会军阵前不远处的空地上,泥土与碎石飞溅而起。
他不是在威胁,而是在执行。
硝烟弥漫中,连他身侧的亨丽埃塔王后也惊得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将领——她虽期盼救兵,却从未想过对方会如此果决,竟真在国王居所之外悍然开炮!
华莱士却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他持剑而立,“下一炮,不会再打偏。”
这一炮,是真的不得了。
宫内,正与克伦威尔紧张对峙的王栋百户耳朵一动,听到外面传来的巨响,心头猛地一凛。“坏了!外面干起来了!”
他瞬间做出判断——必须立刻护送国王脱离险境,与主力汇合。
“护着陛下!跟我冲出去!”
王栋再无犹豫,对亲兵下令的同时,自己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那柄饱经战阵的明军制式钢刀已然出鞘,目标直指人群核心的奥利弗·克伦威尔。
刚才还义正词严、慷慨陈词的议员老爷们,此刻被那声真实的炮响彻底吓破了胆。什么《大抗议书》,什么议会权力,在实实在在的武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们纷纷抱头蹲下,瑟瑟发抖,只求别被这飞来横祸殃及,成了乱军之中的冤死鬼。
而那些跟随克伦威尔前来“逼宫”的英军士兵,其表现更是堪称“灾难”。
他们人数本不占优,在狭窄的宫殿厅廊内更是毫无阵型可言。面对明军老兵结成的战斗小组,他们竟还有人试图凭借手中细长的佩剑发起零散的反冲击。
“哈喽!”
王栋百户一声暴喝,与其说是问候,不如说是战吼。
他根本不懂什么西洋剑术,施展的完全是战场搏杀的狠辣刀法,势大力沉,招招直奔要害。
钢刀带着破风声,朝着克伦威尔猛劈过去。
“哈喽!”
又是一刀,克伦威尔狼狈不堪地举剑格挡,虎口被震得发麻,昂贵的佩剑险些脱手。
“哈喽!”
第三声“问候”紧随而至,刀光掠过,竟将克伦威尔礼服的袖口划开一道口子。
克伦威尔,此刻被王栋一套毫无章法却凌厉无比的“乱砍”逼得连连后退,风度尽失,显得无比狼狈。
就在王栋用他那套“拜年剑法”将克伦威尔逼得险象环生之际,身后突然传来查理一世急促而惊慌的呼喊,还夹杂着不太熟练的中文单词:
“Son! Son! daughter!”
查理一世一边指着宫殿深处,一边对王栋焦急地比划,脸上早已失去了君王的镇定,只剩下一个父亲对子女安危的深切担忧。
王栋正砍得起劲,一时没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吼道:“啥?赏?等出去了再说赏钱的事!”
他以为国王在承诺事后的奖赏。
“………………”
查理一世被他这反应噎得一滞,更加焦急,几乎是在吼叫:“Not reward! my children!”
这一次,王栋听懂了关键词。
“哦!!!儿子!女儿!”
他猛地收刀,终于明白过来——国王的子女,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和公主,还被困在宫殿深处!
他毫不犹豫,一脚狠狠踹在因体力不支而动作迟缓的克伦威尔腹部,将其蹬得踉跄后退,撞翻了一个装饰用的花瓶。
“where?!”
得了,王百户也顾不上那许多,护着查理一世,领着百十号兄弟在白厅宫错综复杂的廊道间且战且行,试图杀出一条生路。
查理一世却更急了,他奋力挣脱,手指拼命指向头顶上方(宫殿上层)的方向,嘴里反复喊着王栋唯一能听懂的指令:“上!上!”
“?上?”
王栋一愣,抬头看了看盘旋而上的楼梯。
“上!上!”
查理一世几乎是在咆哮,用力推着他往楼梯方向去。
“oK!oK!” 王栋明白了,目标在上层。他立刻对部下下令,“一班警戒楼下!二班三班,跟我‘上’!”
终于,在一番鸡同鸭讲的现场英语、配合着夸张的肢体语言和即兴发挥的汉语教学后,查理一世在王栋的背负下,成功找到了躲藏在宫殿深处某个起居室里的儿子查理和女儿玛丽。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王栋有点傻眼。
房间里可不只有两个小家伙。
只见王子公主身后,还瑟缩着好大一群人——头发花白、一脸惶恐的老管家,紧紧抱着小公主不放的老嬷嬷,面色惨白握着马鞭的马车夫,甚至还有戴着厨师高帽、手里下意识还攥着锅铲的厨子和他身边发抖的厨娘……林林总总,不下十余人。
这简直是把半个王室服务班子都打包塞进来了!
查理一世看到子女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随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指着这满满一屋子人,对王栋下达了最清晰的指令:“Go!”
王栋正看着这拖家带口的庞大队伍发愁,一听这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狗?” 这节骨眼上哪找狗去?
查理一世急得直跺脚(虽然被背着),用力挥手做出“前进”的动作,更大声地重复:“走!Go!!”
这下王栋反应过来了,不是找狗,是全体撤离!“懂了!走!全都走!”
他吼了一嗓子,心里却叫苦不迭:乖乖,这简直是王室大搬家!
奥利弗·克伦威尔,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冰凉的石地上,背靠着华丽的壁板,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与那名东方军官短暂而粗暴的交手,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那套完全不按章法、只攻不守的“乱捶”,让他此刻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
就在他试图平复呼吸,重整思绪,思考下一步对策时,一阵熟悉的、极具穿透力的“哈喽”声再次由远及近,伴随着更加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碰撞声,轰然迫近。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只见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异教徒”军官去而复返。
非但如此,其阵容还凭空壮大了不少:那家伙自己背上稳稳驮着国王查理,怀里像夹包裹似的,一边夹着年幼的王子,另一边是惊恐的小公主。
他麾下那些东方士兵则簇拥在周围,如同一架滚动的战争堡垒,竟沿着他们刚才杀出的血路,又一路逆向杀了回来!
刀光闪烁间,零星试图阻拦的议会士兵再次被这决绝的势头冲散。
克伦威尔看得目瞪口呆,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他们不是已经突围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这完全不合逻辑!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杀到走廊中段,那个背国王抱孩子的军官似乎侧耳听了听什么(或许是背上国王的指令),随即毫不犹豫,带领着整个队伍一个急转,如同一条灵活的巨蟒,猛地扎进了另一条通往宫殿更深处的侧廊,喊杀声迅速向着与他预想完全相反的方向远去。
克伦威尔僵在原地,嘴巴微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在疯狂盘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其实,真相远比奥利弗·克伦威尔想象的更加离谱和令人沮丧。
这一大群人之所以在白厅宫内上演着“反复冲锋”的诡异戏码,原因简单到令人发指:迷路了,且沟通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王栋和他手下这帮大明好汉,个个都是战场搏杀、辨别山川地势的好手,但面对这格局复杂、装饰雷同、到处都是楼梯和拱门的欧式宫殿,彻底成了睁眼瞎,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而唯一认识路的查理一世,此刻心急如焚,脑子里只惦记着那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语言能力在极度焦虑下更是退化到了极点。
他趴在王栋背上,只能用最简单的单词和剧烈的手势来指挥:“左!右!上!那边!No!Go!” 词汇量贫乏得令人绝望。
王栋则凭借着在战场上培养出的、对“指令”的绝对服从和反应速度,竭尽全力去理解背上这位“人肉导航仪”的意图。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查理一世看到熟悉的挂毯,激动地拍打王栋肩膀指方向,王栋会意,带队猛冲过去,结果发现是个死胡同——“No!No!” 查理一世懊恼大叫。
查理一世依稀记得要穿过某个画廊,指着前方大喊“Go!”,王栋带队一路砍翻零星守军冲过去,却发现画廊尽头是通往楼下仆役区的楼梯——“below?No!上!上!” 查理一世急得语无伦次。
于是,在这座宏伟的白厅宫内,克伦威尔和他那些逐渐重新集结起来的部下,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由东方士兵和王室成员组成的“混合队伍”,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几条主干廊道和相连的厅室之间,进行着毫无规律的“布朗运动”。
他们刚刚看到这群人杀气腾腾地冲进东侧回廊,还没等布置好埋伏,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乒乓作响和国王气急败坏的“No!”声,紧接着,这群人又原路退了回来,毫不停留地扎进了西侧的宴会厅。
议会军士兵刚匆忙赶往宴会厅方向支援,却接到报告说那伙人又从宴会厅另一个门杀出,沿着大楼梯跑上了二层。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追到二层,却又发现那伙人正从二层的某个阳台探出头来,似乎在辨认方位,随即又在国王“below!below!”的喊声中,沿着另一条辅助楼梯冲了下来……简直神出鬼没!
来回几次,不仅王栋和他手下的士兵跑得满头大汗,被护在中间的那些王室仆役更是叫苦不迭,老管家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就连被王栋背着的查理一世,也因为指路屡屡失败而满脸通红,又急又愧。
“他娘的……你这皇宫……比俺们在山里剿匪的迷宫还难绕!”
王栋喘着粗气,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虽然知道对方听不懂。
克伦威尔远远看着这如同闹剧般的一幕,最初的错愕逐渐化为一种被戏弄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
他精心策划的逼宫,他设想的庄严权力交接,竟然被这样一场由语言障碍和迷路引发的、毫无章法的武装游行给搅得七零八落,这简直是对他政治生涯的莫大讽刺!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这个疑问再次浮现在他心头,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荒谬感——难道他奥利弗·克伦威尔和议会军的威胁,还比不上在这宫殿里玩捉迷藏重要吗?
而王栋,在又一次冲进一条陌生的走廊后,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脚步,稍微放下查理一世,双手比划着一个巨大的方块形状,用尽平生最大的耐心和音量,一字一顿地问道:“宝!贝!到!底!在!哪!里?!指!清!楚!”
这一大群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白厅宫里来回冲杀,究竟在找什么?——找的是那根象征着英格兰王权正统、沉甸甸的国王权杖。
终于,在查理一世近乎绝望的指手画脚和王栋连蒙带猜的解读下,他们冲进了一间看似是储藏室的不起眼小房间。
角落里一个上了锁的橡木箱子被士兵用刀劈开,里面天鹅绒衬垫上,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根镶嵌着宝石、顶端饰有十字架王球的黄金权杖!
查理一世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权杖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找回了自己遗失的脊梁和力量。他转向王栋,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自逼宫开始以来第一个如释重负却又坚决无比的表情。
“Go!Now!真正 Go!” 他挥舞着权杖,指向他们最初计划突围的方向。
目标达成,王栋也松了口气。“全体都有!目标正门,护着陛下和……和那根棍子,杀出去!” 他重新背起查理(国王此刻依然紧紧抱着权杖),下令转向。
于是,奥利弗·克伦威尔,这位议会军的领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刚刚消失在西翼走廊里的队伍,再次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或者说,是朝着他身后通往自由的大门方向——冲了过来!
“挡住他们!为了议会!”
克伦威尔声嘶力竭地呐喊,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线。
然而,那些临时拼凑、士气本就起伏不定的议会士兵,面对这支去而复返、目标明确、并且明显带着一股“找到东西赶紧撤”的决死气势的生力军,再次显得不堪一击。
明军士兵结成的突击阵型轻易地撕开了仓促组成的拦截线。议会士兵们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向两侧倒下或被冲散。
克伦威尔自己,甚至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就又一次被汹涌而过的人潮裹挟着、推搡着,身不由己地向后踉跄,险些再次跌倒在地。
他狼狈地扶住墙壁,稳住身形,看着那群东方士兵护着怀抱权杖的国王,以及后面那一长串王室家眷,毫不停留地从他面前席卷而过,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部下。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甚至忘了愤怒。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第三次?
还是第四次?
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这支人数不多却异常强悍的队伍像冲破稻草人一样轻易地“路过”和“无视”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攫住了他。
他精心策划的行动,他视为神圣的议会事业,在这支东方军队简单粗暴、目标明确的军事行动面前,竟然显得如此……儿戏。他们不在乎政治立场,不在乎议会权威,他们只在乎背上那个国王和国王想要的那根“棍子”。
王栋在冲过他身边时,甚至还有空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轻蔑,没有挑衅,只有一种执行任务时的纯粹专注,仿佛他克伦威尔只是路中间一块需要绕开的石头。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克伦威尔感到刺痛。
他看着那支队伍护着国王冲出白厅大门,消失在伦敦的夜色与接应的明军主力汇合,拳头紧紧握起,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权杖……国王……还有那些东方人……”
他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英格兰的未来,绝不会由一根金色的棍子和外来的刀剑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