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紧了,鹅毛似的雪花打着旋儿落下来,很快就给吴山居的青瓦敷上了层厚棉絮。张起灵坐在暖炉边,手里摩挲着块墨玉,玉上的纹路在火光里明明灭灭,像极了他眼底的光。
“小哥,这玉真是从那座西周墓里出来的?”吴邪端着两碗姜汤进来,腾腾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把其中一碗递给张起灵,自己捧着碗猛喝了一大口,辣得直吐舌头,“我爸说这玉里裹着半截箭镞,当年差点没把考古队的人吓死。”
张起灵接过碗,指尖碰了碰碗沿,才慢慢凑到嘴边。姜汤的辛辣混着暖意滚进喉咙,他没像吴邪那样咋咋呼呼,只是睫毛上很快凝了层薄汗。“嗯。”他应了声,目光落在窗外,雪已经没过了门槛,几只麻雀缩在窗台上,抖着翅膀啄食吴邪撒的小米。
胖子从外面拍着身上的雪进来,手里拎着只肥硕的野兔。“妈的,这鬼天气,冻得老子屁都快出来了!”他把野兔往案板上一摔,震得桌上的铜钱都跳了跳,“不过也算值了,今晚加菜!”他说着,就拿起刀开始剥皮,血珠溅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
吴邪凑过去看:“胖子,你这手法比以前熟练多了啊,是不是偷偷练过?”
胖子得意地甩甩刀:“那是,想当年在潘家园,老子剥个黄鼠狼都得溅一身血,现在?小意思!”说着,他突然压低声音,“哎,你们说,那墓里的壁画,是不是真有个穿旗袍的女人?我咋看着像……”
“别瞎猜。”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比暖炉里的炭火还沉,“那是殉葬的文官,画的是朝服。”
胖子撇撇嘴:“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对了天真,你上次说那青铜镜,我找人鉴定了,说是唐代仿的,不值钱。”
吴邪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院门外有响动。“谁啊?”他走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只见雪地里站着个穿蓝布棉袄的姑娘,怀里抱着个襁褓,冻得嘴唇发紫,见吴邪看她,赶紧道:“请问……能让我避避雪吗?孩子快冻僵了。”
胖子凑过来看了眼,捅了捅吴邪:“让她进来吧,怪可怜的。”吴邪赶紧开门把人拉进来,姑娘带进的寒气让暖炉的火苗颤了颤。她把襁褓放在炕上,解开一看,里面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小脸冻得通红,呼吸微弱。
“这是……”吴邪有些发愣。
姑娘抹着眼泪说:“我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孩子爹在矿上出事了……”话没说完就哭了起来。胖子看不过去,赶紧去烧热水,张起灵则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些晒干的草药,他示意吴邪拿去煮了。
吴邪刚把草药放进锅里,就听见婴儿突然大哭起来,声音洪亮得很。姑娘吓了一跳,赶紧抱起孩子哄,却发现孩子尿了。胖子手忙脚乱地找尿布,结果把吴邪的宝贝拓本弄湿了半张,气得吴邪追着他打。张起灵默默往灶里添了柴,火光映着他平静的侧脸,锅里的草药味混着雪水的清冽漫开来,很快,屋里就暖得像春天。
姑娘看着眼前的热闹,突然笑了,眼泪却还挂在脸上:“谢谢你们……我叫阿香,这孩子叫小石头。”
“我叫吴邪,这是张起灵,那胖子你叫他王胖子就行。”吴邪摆摆手,把煮好的草药水递过去,“给孩子擦擦身子,能驱寒。”
胖子不知从哪翻出件小棉袄,笨手笨脚地给小石头穿上,结果把孩子包成了个粽子。阿香看着直笑,眼里的愁云散了不少。张起灵坐在暖炉边,手里的墨玉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看着小石头的笑脸,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上的箭镞痕迹,那里曾沾着千年的血,此刻却映着跳动的火光,温柔得像从未经历过风霜。
雪还在下,屋顶的积雪偶尔“哗啦”落下一块,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起。锅里的肉汤咕嘟作响,胖子已经开始哼起跑调的歌,阿香抱着小石头,哼着南方的摇篮曲,吴邪则在给小石头缝被尿湿的襁褓,针脚歪歪扭扭像条蚯蚓。张起灵往灶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焰“腾”地窜起来,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暖意,连窗外的雪,都像是裹着蜜糖的糖霜,甜得让人心里发暖。
深夜时,小石头突然发起烧来,阿香急得团团转。张起灵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起身走到院子里,在雪地里挖了些干净的雪,用布包着回来,轻轻敷在小石头的额头上。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吴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蛇沼鬼城,张起灵也是这样,把高烧的自己扛在肩上,一步一步走出了死亡的阴影。
胖子不知何时醒了,蹲在灶边添柴,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我说天真,咱这算不算积德行善?说不定下次倒斗能少遇点粽子。”
吴邪没理他,只是往暖炉里加了块炭。火光跳跃着,把每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一群在跳舞的精灵。阿香搂着小石头,看着张起灵安静的侧脸,突然轻声说:“我以前总以为,日子苦得像黄连,没想到……雪地里也能有暖炉。”
张起灵闻言,往炉子里又添了块炭,火苗“噼啪”响了两声,像是在应和。雪还在下,但屋里的暖,已经漫过了门槛,漫过了漫天风雪,漫进了每个人心里最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