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辰翊的核心警惕并未放松。他甚至悄悄在营部吉普车司机小赵那里放了话,要求小赵随时待命,车要保持油箱满、状态佳,一有情况,三分钟内必须能发动。
他反复确认过路线、备用方案,连医院急诊科的电话都牢记于心,仿佛不是在迎接新生命,而是在策划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精密作战。
孟淑兰的到来,无疑给这个小家增添了主心骨。她以产科医生特有的细致和从容,重新整理了“战备挎包”里的物品,又悄悄备下了更多柔软的纱布、消毒棉和一碗熬得浓稠放在保温桶里的小米粥。
“真到那时候,力气是关键,得吃点实在的。”她温和地对女婿说,眼神里满是了然与安抚。她还添了一小瓶蜂蜜和吸管,嘱咐道:“中间要是耗得久,喝点这个能快速补充能量。”
顾辰翊紧绷的神经,在岳母沉稳而周全的气场影响下,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两分,仿佛有了并肩作战的可靠战友。
陆云瑶在母亲和丈夫的双重呵护下,状态越发好了起来。除了身体笨重些、腰背容易酸软外,并没有太多不适。
孟淑兰时常扶着女儿在院里散步,以专业的角度指导她调整呼吸和姿势,轻声传授着缓解疼痛和积蓄力气的小窍门。夕阳的余晖洒在母女二人身上,画面温馨而宁静。
陆云瑶依旧每天在家人的陪伴下,在小院里慢慢踱步,摸着肚子,轻声细语地跟里面的“予安”或“予乐”说着话,讲述着外面世界的美好,享受着最后合体的时光。
顾辰翊常常站在不远处,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一幕,心头被一种饱胀的幸福和隐隐的紧张交织填充。
这天凌晨,天还未亮透,海天相接处只透出一丝朦胧的灰白。万籁俱寂,只有远处规律的海浪声隐隐传来,更添了几分静谧深邃。
陆云瑶是在一阵细微却持续的紧缩感中醒来的。那感觉并不剧烈,像是肚子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又缓缓松开,隔一段时间,又来一次,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规律性。
她起初并未在意,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但这规律的下坠紧缩感持续不断,力度虽缓,却带着一种坚定的节奏,让她无法忽视。她心里隐隐划过一丝预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推身旁的顾辰翊。
几乎在她手指碰到他胳膊的瞬间,顾辰翊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在黑暗中清醒锐利得没有丝毫睡意,仿佛一直就在浅层睡眠中警戒着:“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惊醒的沙哑,但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半撑起来,第一时间看向她,所有感官瞬间调动到极致。
“辰翊……”陆云瑶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带着刚醒的软糯,“我肚子……好像有点一阵阵的发紧,隔一会儿就来一下……”
顾辰翊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所有的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整个人瞬间进入一种极度冷静又极度高效的“战时状态”。
他没有慌乱地问“怎么办”,而是立刻翻身下床,动作快如闪电却丝毫不乱,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他先是按亮了床头灯,柔和的灯光驱散了黑暗,让他能清晰看到陆云瑶的表情——她微微蹙着眉,手抚着腹部,似乎还在感受那阵紧缩。
“别怕,看着我,深呼吸。”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一边迅速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借着灯光开始看时间,目光锐利地聚焦在秒针上,“每次紧的时候告诉我,我们记一下间隔。”
他表现得异常冷静,但陆云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帮她记时间时,指尖那微不可察的轻颤,和他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泄露了那钢铁意志下同样汹涌的紧张。
这时,隔壁房间的孟淑兰也听到了细微的动静,披着外套走了过来。她脸上没有丝毫被吵醒的惺忪,只有职业性的清醒与关注,仿佛也一直处于待命状态。
“开始了?”她声音平静,走到床边,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覆在女儿隆起的腹壁上,专业地感受着那次宫缩的强度、持续时间和频率。
“妈……”陆云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语气里多了份依赖。
“别慌,初期就是这样,间隔还长。”孟淑兰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她看了眼顾辰翊记录的时间,点点头,“辰翊做得对,继续记着。瑶瑶,放松身体,别对抗它,跟着它的节奏呼吸,把它当成宝宝在提醒你,他快要来了。”
有了岳母坐镇指挥,顾辰翊心中一定,那份强装的镇定仿佛有了坚实的后盾。他继续专注地记录着,发现间隔时间似乎在慢慢缩短,宫缩的力度也隐约在加强,每一次陆云瑶蹙眉的弧度都更深一分。
“差不多了。”孟淑兰做出了专业的判断,语气果断,“辰翊,准备走吧。”
顾辰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他先是以最快速却尽量轻柔的动作帮陆云瑶披上早已放在床尾的厚外套,蹲下身仔细为她穿好柔软的运动鞋,孟淑兰则迅速将枕头垫在女儿腰后,帮她缓解不适,又顺手将温热的保温桶和蜂蜜水塞进挎包。
顾辰翊一把抓过门后那个早已准备万全的“战备挎包”甩到肩上,动作干脆利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像一场默契十足的协同作战。
“能自己走吗?还是我抱你?”他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目光紧锁着她,快速评估着她的状态。
“能走。”陆云瑶深吸一口气,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阵痛还不算密集,她不想一开始就消耗他的体力。
顾辰翊不再多言,一手牢牢揽住她的腰,承担着她大部分重量,另一手提着沉甸甸的挎包。孟淑兰在一旁扶着女儿的另一只胳膊,三人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体系,快速而平稳地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