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嘉兴府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只余下零星的灯火和远处传来的更梆声。
陈维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客栈的屋顶。
晚风带着江南水汽特有的湿润拂面，让他躁动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可他刚在屋脊上坐稳，就发现旁边阴影里早就坐了个人，正是苏晚晴。
她抱着膝盖，仰头望着墨蓝天幕上稀疏的星子，侧脸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静谧，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飘远。
“苏……苏妹子？”陈维吓了一跳，压低声音，“你怎么也上来了？”
苏晚晴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她收回望向星空的目光，随手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带着水汽的、造型奇特的琉璃瓶，递给他。
陈维接过，入手冰凉，借着月光看清那标签上的字样和图案，眼睛瞬间瞪大了，压低声音惊呼：“啤……啤酒？！”
“小声点。”苏晚晴笑了笑，自己也拿出一瓶，用指甲熟练地撬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熟悉的、略带苦涩的麦芽香气滑入喉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带来一丝虚幻的慰藉。
陈维也学着她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打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那久违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让他鼻子莫名一酸。
他挨着苏晚晴坐下，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夜风吹过瓦片的细微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陈维才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屋檐轮廓，声音有些发闷：“苏妹子，我……有点想家了。”
苏晚晴握着冰凉的酒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轻轻“嗯”了一声：“来这里，确实很久了呢。”
她的声音很轻，融在夜风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陈维却能感受到那平淡话语下深藏的波澜。
他们都是从那个光怪陆离、便利发达的现代世界，一头扎进这生存艰难、危机四伏的古代，其中的落差、孤独与挣扎，不足为外人道。
“以前在我爸公司天天挨骂，想着要是能穿越古代当个逍遥王爷就好了。”陈维自嘲地笑了笑，又灌了一口酒，“真穿来了才知道，还是社会主义好啊……至少不用天天担心掉脑袋。”
苏晚晴被他这话逗得弯了弯嘴角，也喝了一口酒：“是啊，还能刷剧，逛街，喝奶茶……”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无奈和感慨。
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世，能有一个知晓彼此根底、可以毫无顾忌说上几句“疯话”的人，是莫大的安慰。
沉默再次蔓延，但气氛却比刚才轻松了些。
陈维用酒瓶轻轻碰了碰苏晚晴手里的瓶子，发出清脆的“叮”声。
他转过头，看着苏晚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语气认真了些：“苏妹子，说真的，萧大哥这人……挺不错的。”
苏晚晴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夜空，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人闷了点，话少了点，有时候跟块木头似的，”
陈维掰着手指头数落，眼里却带着笑，“但他对你，是实打实的好。看得见，摸得着。比我们那个时代好多光会耍嘴皮子的强多了。”
他顿了顿，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和期待：“你们……那啥，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啊？就是……补办个婚礼？风风光光的！”
苏晚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荡漾，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还没想那么远。现在……这样也挺好。”
“别啊！”陈维有些急了，“你看今天那个什么楚小姐，总觉得有机可乘吗？”
“你得把名分坐实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他萧珩明媒正娶、板上钉钉的夫人！”
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到时候，我给你准备嫁妆！虽然比不上那些世家小姐十里红妆，但保证实在！我陈维，就是你娘家人！”
苏晚晴听着他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心里暖暖的。
她转头看向陈维，月光下，这个平日里精明的年轻商人，此刻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和义气。
“好。”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这次的笑容真切了许多，“要是真有那天，一定请你做主宾，坐娘家人的位置。”
“一言为定！”陈维高兴地又跟她碰了一下酒瓶。
两人坐在屋顶上，就着冰凉的啤酒，看着江南的月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过去的零星记忆，聊现在的生意和谋划，也聊那模糊却似乎触手可及的未来。
直到月色西沉，寒意渐重，两瓶啤酒也见了底。
“下去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做。”苏晚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陈维点点头，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悄无声息地溜下屋顶，各自回房。
苏晚晴推开萧珩的房门，屋内没有点灯，但她能感觉到床上那道熟悉的气息。
她轻轻走过去，刚在床边坐下，一只温热的大手就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这么凉？”萧珩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赞同。
他手臂用力，将她带进温暖的被窝里，用自己温热的身体裹住她微凉的手脚。
苏晚晴没有挣扎，顺从地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屋顶上那点淡淡的乡愁和飘忽，似乎在这一刻，都被这实实在在的温暖驱散了。
她闭上眼，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说：“和陈维在屋顶喝了点酒，说了会儿话。”
萧珩“嗯”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没有多问，只是低声说：“睡吧。”
窗外，夜色正浓。
而某些悄然滋长的情愫和约定，如同埋入土壤的种子，只待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