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拐进侯府巷子,苏晚卿就扒着车窗叹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沈砚塞给她的奶糖纸。那幅仕女图像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慌 —— 母亲的飞天髻、嘴角的痣、玉簪上的图腾,凑在一起活像串解不开的连环扣。
“再叹气,腮帮子该跟阿阮腌的酱菜似的了。” 沈砚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指尖还沾着西域奶糖的甜香,“柳氏派人来过三趟,说是给你送‘补身子’的好东西。”
苏晚卿挑眉:“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自打进了侯府,柳氏的 “关心” 不是掺着针就是裹着药,上次送的安神香里掺了料,害得她三天三夜瞪着眼数房梁。
刚跨进垂花门,就见柳氏的陪房周嬷嬷捧着个描金食盒站在廊下,脸上堆的笑比蜜饯还甜:“夫人可算回来了!我们夫人说您前些天在长公主府累着了,特意让小厨房做了燕窝酥,补气血的。”
食盒打开的瞬间,阿阮突然 “嘶” 了一声。苏晚卿瞥去一眼,见她正对着块酥饼皱眉,鼻尖几乎要贴到酥皮上:“嬷嬷,这酥里掺的是桃花粉?”
周嬷嬷眼神闪了闪,干笑道:“姑娘好鼻子!我们夫人说桃花养颜,特意加了些……”
“哦?” 苏晚卿捏起块酥饼,指尖碾了碾表层的粉色粉末,笑得眼尾弯成月牙,“巧了,我打小就对桃花过敏,沾一点就得肿成发面馒头。前儿在市集上闻了朵桃花,到现在脖子还痒呢。”
阿阮配合地撸起袖子,胳膊上果然有片淡红色的疹子:“可不是嘛!上次小姐误吃了桃花糕,嘴肿得跟含着俩核桃似的,世子爷笑了她整整一天!”
周嬷嬷的脸僵得像块冻豆腐。苏晚卿却像没瞧见,慢悠悠地把酥饼放回盒里:“劳烦嬷嬷替我谢过母亲,这份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科技与狠活’的点心,我实在无福消受。”
她突然拍手:“有了!母亲这份孝心,我怎么能独吞?正好我这就回趟侍郎府,亲自给母亲送去 —— 她老人家日日为家里操劳,正该补补。”
周嬷嬷吓得手一抖,食盒差点摔地上:“夫人使不得!我们夫人就是给您做的……”
“那怎么行?” 苏晚卿佯作嗔怪,亲手把食盒盖好,“母亲疼我,我更得孝顺母亲。再说了,这么好的燕窝酥,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拎着食盒就往外走,阿阮憋着笑跟在后面,路过沈砚书房时,瞥见窗纸上他靠着门框的影子,手里还把玩着那半块青铜令牌,想来是把外面的对话听了个全。
侍郎府的门槛刚踏进去,就见柳氏正坐在花厅里喝茶,见苏晚卿来了,眼皮都没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侯府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娘这是说的哪里话。” 苏晚卿把食盒往桌上一放,笑得比蜜还甜,“女儿感念母亲厚爱,特意把您送的燕窝酥给您送回来 —— 这酥里加了桃花粉,女儿吃不得,可不能浪费了母亲的心意。”
柳氏端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冷笑:“我看你是在侯府待久了,连亲娘的好意都当成驴肝肺!这点心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怎么会有桃花粉?”
“哦?那可能是女儿记错了?” 苏晚卿故作天真地拿起块酥饼,递到柳氏嘴边,“那母亲替我尝尝?若是真没有,就是我冤枉您了,我给您赔罪。”
柳氏被她逼得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那桃花粉不知放了多少,入口先是甜,紧接着一股涩味直冲鼻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飙出来了。
“娘您怎么了?” 苏晚卿假意拍她后背,声音却扬得整个花厅都能听见,“是不是这酥饼有问题?您要是不舒服,咱们赶紧请大夫来看看 —— 可别是这桃花粉有什么讲究?”
柳氏咳得说不出话,指着苏晚卿,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苏晚卿却像没瞧见,转身对闻讯赶来的丫鬟说:“快给夫人倒杯温水!瞧瞧这事闹的,母亲好心给我做点心,反倒自己受了罪,都怪我嘴笨,没说清楚自己过敏……”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点明了桃花粉,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丫鬟们看柳氏的眼神都带了点异样,显然是听出了门道。
柳氏好不容易顺过气,指着门吼:“你给我滚!”
“娘别气坏了身子。” 苏晚卿拿起食盒,笑得人畜无害,“剩下的酥饼我就带走了,扔了怪可惜的,回头给巷口的流浪狗尝尝 —— 说不定它们不挑嘴呢。”
走出侍郎府,阿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小姐您太坏了!没瞧见柳氏那脸,跟被踩了的狗尾巴草似的!”
苏晚卿掂了掂食盒,哼了声:“对付这种人,就得用她自己的招。她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她拿捏的庶女?”
路过街角的糖画摊,她突然停住脚。老艺人正给个小孩做糖凤凰,糖浆在铜板上流淌,金灿灿的翅膀张开,倒像极了长公主府那幅仕女图里的飞天髻。
“阿阮,” 苏晚卿望着糖画,声音轻了些,“你说我娘当年,是不是也喜欢吃甜的?”
阿阮刚要答话,就见沈砚的马车停在路边,他正倚着车辕等她,手里拿着只新做的糖兔子,耳朵还耷拉着,像只受了委屈的活物。
“猜你会路过这儿。” 沈砚把糖兔子塞给她,指尖擦过她的唇角,“柳氏那边,萧景行查到她昨儿跟幽冥阁的人见过面。”
苏晚卿咬了口糖兔子,甜腻的滋味漫开,心里却清明起来:“她想用桃花粉害我,怕是不止为了宅斗那么简单。”
糖汁顺着指尖滴下来,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痕迹,像极了那幅仕女图里,女子眼角的泪痣。苏晚卿舔了舔指尖,突然笑了 —— 这场戏,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