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商队赠避祸玉佩，夭夭嫌恶仍收下
龙夭夭的脚步顿住了。
那一声“恩公”，像一根无形的、沾满了蜜糖的尖刺，精准地扎进了她的耳膜。她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朝自己深深鞠躬的老者。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将老者花白的头发映成一片斑驳的橘黄。他身后的商队成员，有的还瘫坐在地上，有的正手忙脚乱地包扎伤口，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那目光复杂至极，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面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于朝圣的敬畏。
龙夭夭讨厌这种眼神。
它让她想起龙族圣地里，那些长老们在谈及“献祭救世”时，看着她的眼神。同样是充满了某种自以为是的“期许”，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他们的某种信念。
“我不是你们的恩公。”她开口，声音清冷，像这荒原上的夜风，不带一丝温度，“我只是不想我的猎物，被一群野狗抢走。”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盗匪的尸体，又回到商队众人身上，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们，和那些尸体，在我眼里并无区别。
老者被她话语里的寒意冻得一哆嗦，但他仍旧没有直起身子。他活了大半辈子，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前这位少女，杀伐果断，手段狠戾，绝非善类。可她毕竟救了他们一整支商队的性命，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姑娘……不管您是何目的，这份救命之恩，我们胡氏商队没齿难忘。”老者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诚恳，“老朽胡三金，是这支商队的主人。敢问姑娘高姓大名？日后回到黑石城，我们定为您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立长生牌位？
龙夭夭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她一个立志灭世的未来大魔头，居然要被一群凡人供在牌位上，享受香火？这简直是她听过最恶毒的诅咒。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团让她深恶痛绝的功德金光，此刻正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舒坦地打着呼噜，暖洋洋的，让她从骨子里感到一阵阵的烦躁。
“闭嘴。”龙夭夭的声音沉了下去，“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牌位，立在这里。”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脚边一块被血浸透的黑土。
胡三金顿时噤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身后的众人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女杀神”下一刻就改变主意。
整个营地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不知名魔物的低沉嘶吼。
龙夭夭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她转身，准备彻底离开这个让她倒尽胃口的地方。
“姑娘，请等一下！”胡三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龙夭夭的脚步停了，但没有回头。一股不耐烦的杀气，开始在她周身凝聚。
胡三金感受到了那股压力，但他还是咬着牙，从自己贴身的衣物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样东西。他快走几步，绕到龙夭夭面前，双手将那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温润，呈乳白色，在火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上面没有雕龙画凤，只用最古朴的刀法，刻了几道形如流云的阳纹。一股纯净、祥和的气息，从玉佩上散发出来，将周围荒原的暴戾之气都冲淡了几分。
“这是……我们胡家祖传的‘避祸玉’。”胡三金的语气无比郑重，“家祖曾言，此玉乃是得自一位云游高人，佩戴在身，能驱邪避祟，尤其对魔气有克制之效。我们胡家商队能在这悲泣荒原行走数代，虽时常遇险，却总能化险为夷，全赖此玉庇佑。”
他看着龙夭夭，眼神里是豁出去的决然：“老朽看得出，姑娘您非常人，此行所往之地，定然凶险万分。这枚玉佩，或许能为您提供些许助力。老朽身无长物，唯有此物尚能聊表谢意，还请姑娘务必收下！”
龙夭夭的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笑。
这玉佩上散发出的气息，纯正、平和、充满了浩然正气，是她生平最讨厌的味道。这简直就是一件标准的“正派法宝”，和她“万魂幡圣女”的身份格格不入。让她戴上这东西，还不如让她去仙界门口喊三声“仙帝是蠢货”。
她甚至想伸出手，将这块碍眼的玉佩捏成齑粉，再看看这个老头脸上绝望的表情。
然而，就在她准备付诸行动时，胡三金口中的“对魔气有克制之效”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魔气……
她的目的地是哪里？
混沌魔渊。
按照墨千魂那张假地图的描述，以及她自己查阅的古籍，断龙崖之后，就是混沌魔渊的最外围。那里是三界浊气的汇集之地，魔气之浓郁，能侵蚀万物，就算是道行高深的大魔修，也不敢在其中久留。
她虽然身负始龙血脉，对魔气有一定抗性，但也不敢说能完全无视。
一件能克制魔气的法宝……
龙夭夭的眼神变了。
她看着那枚玉佩，就像在看一件趁手的凶器。她可以利用这枚玉佩的庇护，更深入魔渊，去寻找那所谓的“灭世晶核”。她甚至可以在与墨千魂和林苍对峙时，利用它来抵挡对方的魔道或仙道攻击，为自己争取关键的喘息之机。
用最正派的法宝，去干最邪恶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龙夭-夭心里的那点不快，顿时被一种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所取代。
太好了。
这简直太好了！
她要当着这枚“避祸玉”的面，把它庇护的功能，用到极致的破坏上。她要让这件充满了“善意”的礼物，沾满鲜血与罪恶。
想到这里，龙夭夭脸上的冰冷消融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胡三金看不懂的、奇异的笑意。
她伸出手，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一把将胡三金手中的玉佩夺了过来。力道之大，让老者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玉佩入手，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像握住了一小块阳光。那股纯净的能量顺着她的掌心，试图流入她的经脉，却被她体内奔涌的、霸道无比的始龙之血瞬间冲散，化为乌有。
龙夭夭嫌恶地皱了皱眉，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什么宝玉，而是一块烫手的烙铁。她飞快地将玉佩塞进怀里，用几层衣物将它与自己的皮肤隔开，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滚吧。”她吐出两个字，再也不看商队众人一眼，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淡淡的黑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彻底消失，胡三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爹，她……她收下了？”那名年轻的护卫，也就是胡三金的儿子胡小山，凑过来小声问道。
“收下了。”胡三金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收下就好，收下就好啊……”
“可她那样子，也太吓人了。我们把传家宝给了她，她连句谢谢都没有。”一个护卫小声嘀咕。
“住口！”胡三金立刻板起脸，“你懂什么！这等世外高人，行事岂能用我等凡夫俗子的眼光揣度？她救了我们，却不愿留名，不求回报，这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收下玉佩，是不想让我们心中有愧！她最后那句‘滚吧’，看似粗鲁，实则是催促我们快点离开这危险之地！这等用心，你这榆木脑袋哪里想得到！”
被他这么一通“解读”，周围的护卫们都愣住了。他们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再结合胡三金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是啊，高人不都这样吗？脾气古怪，但内心善良。
“原来是这样……我错怪恩公了。”那护卫羞愧地挠了挠头。
“她不是恩公，她是仙女！”那个一直抱着孩子的妇人，此刻满脸崇拜地望着龙夭夭消失的方向，“肯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拯救我们的！”
一时间，商队众人对龙夭夭的印象，从一个可怕的女杀神，迅速升华成了一位行事不羁、用心良苦的隐世高人、在世仙女。
胡三金望着漆黑的夜空，长叹一声。
不管那位姑娘究竟是谁，从今往后，他们胡氏商队的命，就是她给的。
……
另一边，已经远在数十里之外的龙夭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心里莫名地烦躁。
她从怀里掏出那枚“避祸玉”，拿在手里掂了掂。玉佩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依旧让她感到不适。
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温润的玉佩表面，不知何时，竟隐隐浮现出一层比发丝还细的金光。
那是她身上的功德金光，与玉佩的祥和之气产生了共鸣。
龙夭-夭的脸，彻底黑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强行套上了一件绣着“我是好人”四个大字的华美外袍的恶棍，滑稽，且屈辱。
“等着……”她对着玉佩，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等到了混沌魔渊，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魔气’。”
她收起玉佩，抬头望向北方。
风似乎更冷了，空气中那种腐朽与硫磺的气味也愈发浓重。
就在这时，她的神识微微一动。
在前方约莫十里外的一处山坳里，她感知到了数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不是荒原魔物的混乱与狂暴，也不是凡人的孱弱，而是一种 disciplined、充满了侵略性的魔气。
不止一股，而是七八股，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是魔修。
而且，看样子，他们的目标，似乎也是混沌魔渊的方向。
龙夭夭的脚步慢了下来，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而真实的笑意。
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这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