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生机虽然微弱，却像黑夜中的烛火，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感知中。
它来自岩洞深处，带着一丝熟悉的恐惧和颤抖。
我心中一动，压下沸腾的杀意，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洞中。
洞内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泥土和恐惧混合的气味。
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弱月光，我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石壁角落，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是李铁柱！我最小的师弟，今年才刚满十五岁。
我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起，眼中满是血丝和惊恐，待看清是我，紧绷的身体才骤然一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死死抱住我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师兄……张师兄……呜呜……都死了……师父……师兄弟们……都死了……”他语无伦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心如刀绞，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声音低沉而有力：“铁柱，别怕，有我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我的安抚下，李铁柱的情绪稍稍平复，他抽泣着，将那地狱般的一夜断断续续地拼凑出来。
原来，昨夜他因为贪玩偷看厨房新来的杂役磨刀，看得晚了，怕被师父责罚，就悄悄钻进了柴房的夹层里想睡一觉。
也正是这个无心之举，让他躲过了灭顶之灾。
“是赵三刀……是他！”李铁柱咬牙切齿，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恨意，“他早就和那群东洋倭寇勾结了！那个新来的厨房杂役就是他的人，昨晚……昨晚他在我们喝的水缸里下了迷药！大家喝了水都浑身发软，提不起一丝力气，然后……然后那群畜生就冲了进来……”
迷药！
我脑中轰然一响，瞬间明白了为何满院师兄弟，包括功力深厚的师父，竟连像样的反抗都没能做出！
好一个阴险毒辣的赵三刀！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声音冷得像冰，“为了一本《太虚引灵诀》，值得他勾结外敌，屠我满门？”
李铁柱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才压低声音，说出了一段我从未听闻的陈年旧事：“师兄，我……我以前听我爹说过。大概三十年前，赵三刀还不是什么保安队长，他是个盗墓的头子。有一次，他带人闯进了咱们道观后山的禁地‘葬龙坑’，想挖前代祖师爷的墓……”
葬龙坑！我心头一震，那是观中历代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的凶地！
“结果，”李铁柱的声音更低了，“他那一伙人，除了他自己，全都惨死在里面，死状极其恐怖。赵三刀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也被里面的东西伤了根基，是……是爷爷出手，亲手废掉了他全身经脉，让他从此再也无法修炼任何武功。我爹说，爷爷是为了保他的命，但他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是咱们道观的诅咒害了他，是爷爷毁了他，所以……所以他恨了咱们三十年！”
原来如此！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三十年的怨毒，早已在他心中发酵成恶鬼！
他不是为了夺书，更是为了复仇，为了将我们这一脉彻底从世上抹去！
夜色渐深，我将身上带着的最后一块干粮留给铁柱，嘱咐他千万不要离开岩洞。
他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祈求：“师兄，你要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我抚了抚他的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去问问师父和师兄弟们，他们还有什么话，没来得及说。”
离开岩洞，我没有回那片已成焦土的道观，而是径直奔向村北的乱葬岗。
这里埋葬的，多是无家可归的贫民和横死的怨鬼，阴气之浓郁，几乎凝成实质。
冷风吹过，卷起纸钱的灰烬，鬼哭般的呜咽声在林间回荡。
这正是我需要的地方。
我寻了一处空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纷乱的心绪沉静下来。
按照《太虚引灵诀》中记载的禁术篇，我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
殷红的鲜血滴落，带着我精纯的阳气，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勾勒出一面繁复诡异的“招魂幡”图样。
阵成，我盘膝坐于中央，口中默念起晦涩的引灵咒。
每一个音节吐出，都仿佛在与这片天地的阴暗面进行沟通。
四周的风，骤然停了。
空气仿佛凝固，连远处林间的虫鸣都瞬间消失。
一团，两团……十几团惨绿色的磷火凭空燃起，在半空中飘摇不定。
紧接着，磷火之下，一道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们形态虚幻，面容痛苦，正是昨夜惨死的道观弟子和部分被牵连的村民！
我的心在滴血，但我的眼神却愈发冰冷。
其中一缕离我最近的残魂剧烈地颤抖着，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发出断断续续的意念：“我们……被灌了药……醒来时……已经被绑在院中的柱子上……那群日本人……拿着刺刀……一刀一刀……割舌……剜目……”
他的话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恨，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进我的心脏！
“赵三刀……赵三刀亲自点的火……他狂笑着……说要斩尽杀绝……不让一个活口……说出真相……”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股比此地阴气更加邪恶、更加暴戾的黑风平地刮起！
风中，数道闪烁着乌光的黑影如毒蛇般射出，直扑那些刚刚凝聚的亡魂！
是镇魂钉！
赵三刀那个畜生，竟还请了懂邪术的萨满巫师，在此地布下歹毒的法阵，就是要让所有亡魂永世不得超生，更不能泄露半句真相！
亡魂们发出凄厉的尖啸，面对那乌光闪闪的镇魂钉，毫无抵抗之力，眼看就要被再次打散，魂飞魄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怀中贴身存放的师门玉佩猛地一烫，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
玉佩表面，一道金光流转，自动浮现出一个古朴符箓的虚影——破煞符！
来不及多想，我以指为笔，以血为墨，混入随身携带的朱砂，在掌心闪电般绘制出那道破煞符。
符成的刹那，我猛地向前一掷，口中暴喝：“破！”
血符脱手，精准地射入那几道镇魂钉袭来的阵眼中央。
符纸无火自燃，爆开的却不是寻常火光，而是一团刺目耀眼的金色烈焰！
烈焰冲天，纯阳之气如滚水泼雪，那些阴邪无比的镇魂钉在金焰中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啸，尽数崩裂成齑粉！
法阵被破，亡魂们暂时得以保全。
他们齐齐转向我，虚幻的脸上流露出感激与托付。
所有的怨念、不甘、痛苦，化作一股庞大的意念洪流，涌入我的脑海。
我缓缓站起身，面对着这漫天残魂，郑重立誓，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乱葬岗，字字泣血：“尔等之冤，我必代报。血债，要用血来偿！”
誓言落下，亡魂们仿佛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对着我深深一拜，随即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夜色之中。
乱葬岗重归死寂，只剩下我一人独立风中。
胸中的仇恨与肩上的重担几乎要将我压垮。
我踉跄了一下，引灵和绘制破煞符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精气神。
我必须尽快找个地方恢复，然后……然后就是清算血债的开始。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身准备返回岩洞。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的枯草丛中，忽然响起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沉，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地面。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刚刚放下的手，再次摸向了腰间的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