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沙也不再卷。
林风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那缕银火缓缓熄灭,像是燃尽的灯芯。他没动,只是呼吸慢慢沉了下来,从急促到绵长,再到几乎听不见。龙鳞重剑插在身侧,剑身不再震颤,仿佛刚才撕裂天地的力量从未存在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皮肤已恢复如常,苍白却有血色流转,指节分明,没有焦痕,也没有裂口。真气在体内游走,不再是强行催动的暴流,而是像溪水绕石,自然而然地顺着经脉流淌。他试着抬脚往前挪了一步,脚下焦土无声陷落,可就在脚掌落地的瞬间,一股细微的凉意从发根蔓延下来。
他抬手拂了拂头顶。
指尖触到的不再是黑发,而是一片雪白。
他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声,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三年寿命?换这一头白,值不值?”
系统没有回答,只有一行字浮现在意识深处:【剑道境界突破——天人合一】。
他闭上眼。
刹那间,整片战场在他心中铺开。不是靠眼睛看,也不是靠耳朵听,而是某种更直接的东西——尘埃落地的速度、余温消散的方向、空气流动的弧度,全都清清楚楚。百丈之内,一片叶子若落下,他也能说出它会落在哪块石头上。
这不是预判,是感知。
就像他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风往哪吹,他就往哪想。
上官燕走了过来。
她走得不快,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凤血剑还握在手里,但剑尖垂地,不再戒备。她在林风面前停下,离他一步远,目光落在他那一头白发上。
然后,她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发梢。
“冷的。”她说。
林风睁开眼,看着她。
她没收回手,反而顺势抚上他的额角,动作很慢,像是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还站着。“林风……”她声音有点哑,“你的头发……值得吗?”
林风没立刻回答。
他转头看向远方的地平线。那里依旧有黑影在移动,节奏稳定,像是大军行进,又像是某种仪式。那股震动还在,不紧不慢,却压得人心口发闷。
“你说守护一个人,要付出多少才算够?”他忽然问。
上官燕一愣。
“十年前,我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拿不稳。”他笑了笑,“被人追着打,摔进臭水沟,爬起来还得送外卖。那时候想的,是明天能不能吃饱,房租能不能拖到下个月。”
他顿了顿,抬手抓了把白发,攥在手里,又松开。“现在呢?我能一剑劈开沙漠,能让死人结冰,能听见风吹过每粒沙的声音。可我还是那个想活着的人。”
“所以你说值不值?”他看着她,眼神平静,“当我还能站在这里说话,还能抬起手护住你的时候——这就不算亏。”
上官燕的手停在他鬓边,没再动。
她没哭,也没笑,只是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像是要把这张变老的脸重新记一遍。
“你以前挺丑的。”她忽然说。
林风一怔。
“满脸痘,胡子拉碴,衣服皱得像咸菜。”她收回手,抱臂站在那儿,嘴角微微翘起,“现在嘛……白头发还挺配你。”
林风咧嘴一笑:“那是,谁见过三十岁就白头的剑客?稀有物种。”
“少贫。”她瞪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下,“不过……下次别这么玩命了。我不信天下就非你不可。”
“我也信。”他点头,“可问题是,当时你在那儿,圣女也在那儿。我不上,谁上?”
她没接话,只是默默把凤血剑插回背后,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仰头看他:“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直站在这儿等他们打过来?”
“不然呢?”他耸肩,“我又不会飞,也没地方躲。他们既然知道我在这儿,那就来呗。正好试试这新境界管不管用。”
“你倒是轻松。”她哼了一声。
“不轻松又能怎样?”他抬头望天,“疼也疼过了,烧也烧过了,命都差点没了。现在还能站,能说,能笑——这不就是赚到了?”
远处,那股震动似乎近了些。
风又起了,卷着灰烬掠过战场,几块碎甲被吹得叮当作响。三具残破的铠甲倒在不远处,原本已经不动,此刻其中一具突然抽搐了一下,手臂猛地抬起,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另一具也动了。
接着是第三具。
它们缓缓站起,动作僵硬,关节发出咯吱声,朝着林风的方向迈步。刀刃出鞘,划过焦土,留下三道浅痕。
林风没回头。
他只是轻轻抬了抬右手。
刹那间,地面浮现一道半透明的圆影,冰与火交织成太极之形,随之一闪。三具铠甲还没走出五步,身上便腾起一丝白雾,紧接着,整个人从脚开始冻结,寒气迅速爬满全身。
“咔。”
一声轻响。
三具尸体同时炸裂,碎片四溅,连带着手中的兵器都化作冰屑,洒落一地。
整个过程,林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圣女靠在断碑上,一直没说话。她看着那三具碎裂的残躯,又看向林风的背影,终于开口:“你不再是燕十三,也不是那个送外卖的了。”
林风回过头,冲她笑了笑:“我是我自己——一个握得住十六剑的人。”
“十六剑?”上官燕挑眉。
“嗯。”他点点头,“七伤拳七剑,圣火令三剑,冰火九重天两剑,再加上太极一剑,通明一剑,还有一剑……留着备用。”
“留着干嘛?”
“砍自己用的。”他一本正经,“万一哪天走歪了,总得有人管我。”
上官燕翻了个白眼:“你也就嘴硬。”
“嘴硬才活得久。”他活动了下手腕,真气在体内转了一圈,毫无滞涩,“你看我现在,不用运气也能感知四周,走路不带风都能让敌人结冰。这叫什么?这叫性价比拉满。”
“你就吹吧。”她嗤笑。
“我没吹。”他认真道,“以前打架,靠的是拼。现在打架,靠的是‘知道’。我知道你下一步往哪走,知道风什么时候停,知道敌人几秒后会喘气——这不是强,是省力。”
“懒人逻辑。”她嘀咕。
“聪明人都懒。”他耸肩,“你看张三丰,一百多岁还天天打太极,慢悠悠的,谁敢说他不行?”
“你跟张三丰比?”上官燕差点呛住。
“精神层面。”他义正辞严。
圣女靠在碑上,听着两人斗嘴,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她望着林风的背影,轻声道:“这场仗,你赢了。”
“不算赢。”他摇头,“只是活下来了。”
“对你来说,活下来就是赢。”她说。
林风没反驳。
他抬头看向远方,那股震动仍在,黑影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到旗帜轮廓,排列整齐,步伐统一,不像之前的乌合之众。
他知道,真正的对手来了。
但他没动。
他站在原地,白发在风中轻轻摆动,双目清明,呼吸平稳。剑还在身后,但他已经不需要拔剑。
因为他本身就是剑。
上官燕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待会要是打起来……”她低声问,“你还准备用那招?”
“哪招?”
“把自己烧成火炬那种。”
“看情况。”他笑了笑,“能不动手最好。我现在这样,站这儿就是威慑。”
“装神弄鬼。”
“这叫气质升华。”
她斜他一眼:“你再贫,我就把你推出去当诱饵。”
“行啊。”他点头,“反正我头发白了,看起来更有牺牲感。”
圣女靠在断碑上,望着两人背影,没再说话。
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沙尘,扑向这片死寂的战场。
林风抬起手,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
远处,第一面旗帜破开风沙,露出漆黑的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