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还站在原地,指尖残留着酒碗的粗陶纹路。方才那串湿泥脚印仍在视线尽头,像一条没画完的线。他正要开口,东南方向的竹叶突然一阵急响,不是风吹,是有人踩断了枯枝,脚步虚浮,却一步步逼得竹影晃动。
那人影踉跄而出,身形瘦削,衣衫凌乱,脸上泛着青紫,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啃噬着血色。她一手死死按住心口,另一只手紧攥着一只玉瓶,指节发白。走近几步,月光照清面容——眉眼依旧冷峻,只是此刻扭曲着痛苦。
“阿吉……”她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木头,“你果然没死。”
阿吉靠在石台边,气息未稳,听见这声却猛地睁眼。他盯着来人,目光一沉:“慕容家?”
女子冷笑,咳出一口黑血,溅在青石上,迅速渗进缝隙。“我姓慕容,你也认得出。”她抬起手,将玉瓶稍稍展露,瓶中液体半满,呈暗绿色,“七日蚀心蛊,已入第三夜。再拖两日,心脉尽腐。”
林风瞳孔一缩,剑柄已在掌中。系统无声浮现:【检测到高阶蛊毒,“七日蚀心蛊”活性增强,毒性扩散速度提升百分之四十,目标生命体征持续衰减】。
他没动,也没问。他知道眼前这人不是来求救的。
果然,慕容秋荻缓缓举起瓶子,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全份解药,换谢晓峰的命。你若点头,我立刻服下,还能撑到天亮。”
林风长剑出鞘三寸,寒光映着月色一闪而过。
“你当这里是买卖铺子?”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拿人命换药,还开价?”
慕容秋荻不答,反而笑了。她抬手抹去嘴角黑血,掌心一翻,三枚黑色虫卵静静躺着,表面泛着油光,像是刚从活物体内取出。“这不是交易,是通知。”她语气平静,“全镇水源已被标记。只要我倒下,它们就会孵化,三日内,无人能逃。”
林风剑尖微颤。
这不是武者之间的对决,也不是江湖恩怨。这是把整座镇子的人拖进地狱,用无辜者的命,逼人低头。
他忽然想起昨夜阿吉说的那句话——“我的剑是生剑,你的剑是死剑”。当是他不信。现在他明白了,有些人出剑,不只是为了杀人,更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再也无法安心活着。
“你大可试试。”林风缓缓将剑完全抽出,剑身轻鸣一声,如风掠松针,“先杀了你,再挖出那些卵,一把火烧干净。”
慕容秋荻眯起眼:“你杀我容易。但你能杀光天尊的眼线?你能守得住每一口井、每一条溪?等你睡着的时候,它们就已经钻进孩子的喉咙。”
林风沉默。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早已布好的局。蛊毒只是引子,真正的刀,一直架在百姓脖子上。
阿吉忽然开口:“你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拿解药。”
慕容秋荻一怔。
“他们不会让你活到交出人质之后。”阿吉靠着石台,声音虚弱,却清晰,“你只是个信使,顺便用来测试我们会不会救人。你死了,蛊虫照样发动;你活着,也只会被继续控制。”
她脸色变了变,指甲掐进掌心。
“所以你才敢提条件。”阿吉喘了口气,“因为你已经没得选。”
林风侧头看他一眼。阿吉的眼神很平静,像是早就看穿这一切。他不是在分析局势,是在陈述事实。
“那你呢?”林风转向慕容秋荻,“你真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天尊给你半瓶药,是让你活,也是让你死得慢一点。等事成之后,你这条命,连虫卵都不如。”
女子呼吸一滞。
她当然知道。七日蚀心蛊本就是天尊控制核心人物的手段。种下蛊的人,从来就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掌控。
可她还是来了。
因为她别无选择。
林风收剑回鞘,动作干脆。他往前一步,直视慕容秋荻的眼睛:“我可以让你走。”
她冷笑:“条件?”
“没有条件。”林风摇头,“你走,带着你的半瓶药,带着你的虫卵。我不追,也不报信。但你要记住——下次再来,我不再谈。”
慕容秋荻盯着他,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
她本以为会看到愤怒、挣扎、犹豫,甚至妥协。但她看到的是一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里面没有杀意,也没有怜悯,只有决断。
“你以为你能挡住天尊?”她声音低哑。
“我不知道。”林风说,“但我现在站在这里,就不能让你把无辜的人拖进来。”
他顿了顿,又道:“你可以走。但如果你再动镇上一个人,我不再给你说话的机会。”
风穿过竹林,吹动他的衣角。月光洒在石台上,照见那滩未干的黑血,也照见他握剑的手——稳定,有力,不再因清心丹的残效而迟钝。
慕容秋荻终于动了。她缓缓收回手掌,将虫卵重新裹进袖中,玉瓶塞紧,贴身藏好。她看了阿吉一眼,又看向林风,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
“有趣。”她说,“燕十三的剑,竟出了个不想杀人的传人。”
她转身,脚步依旧不稳,却一步步朝竹林外走去。身影渐远,最终消失在树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风站着没动。
直到她的气息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清心丹的压制早已过去,体内的躁动却奇迹般平息下来。不是药的作用,是他自己压住了。
“你不怕她回头?”阿吉低声问。
“怕。”林风答得坦然,“但我更怕自己退了一步。”
阿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声:“你说你练的是死剑……可刚才那一剑,没出鞘,却比任何一剑都利。”
林风没接话。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酒碗,粗陶边缘沾了点泥土,他用袖子擦了擦,重新放在石台上。
“你还想喝吗?”他问。
“想。”阿吉点头,“但今晚怕是喝不成了。”
林风抬头望天。云层渐厚,遮住了月亮。竹林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风还在穿行。
他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的疲惫,是心里那种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来。他知道,今晚的事不会结束。天尊不会善罢甘休,慕容秋荻也不会真正离开。那只是一次试探,下一次,可能就是围杀。
但他也清楚,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想赢,只想变强。强,不只是为了打败谁,更是为了守住什么。
“明天我还会来。”他说。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话,我还没听够。”林风看着石台,“而且,酒还没喝完。”
阿吉没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一只夜鸟扑棱着飞起,划破寂静。林风转头望去,只见竹梢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掠过。
他眯起眼。
下一瞬,一道细如发丝的银线自竹影间疾射而出,直奔阿吉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