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指还悬在识海之中,那条金色提示框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固执地闪着光。他盯着它,像是在看一场未完成的赌局。
阿吉方才说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有些剑意,不是拿来用的。”
可他不信命,也不信规矩。他从泥里爬出来的时候,就没打算一辈子听别人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谢家的剑是正道?燕十三的剑是杀道?他都不是。他是林风,一个靠着系统活到今天的莽夫。
但莽,不代表傻。
他知道这股剑意不同寻常。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正”,不是靠点数能堆出来的。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想碰一碰——不是复制,不是照搬,而是把它揉进自己的路子里。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一下,像是要把过往那些犹郁都压进肺底。
“我走的不是谁的旧路。”他低声说,“我是我自己练出来的剑。”
话音落,指尖落下。
【融合开始,消耗200融合点。】
一股热流猛地从识海炸开,顺着经脉一路冲下,直贯四肢百骸。他的手臂瞬间绷紧,青筋暴起,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游走、撕扯。紧接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在他体内苏醒——不急不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一堵墙,缓缓立了起来。
夺命十三剑的剑意本就凌厉凶狠,每一剑都是搏命之招,如今被这股“正”意一激,竟开始扭曲、膨胀,仿佛一头困兽在挣脱牢笼。
林风盘膝坐下,双手按地,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原本属于燕十三的那股毁灭冲动正在被重塑。不是压制,也不是消除,而是在碰撞中生出了新的东西。
十四剑。
不再是十三剑的延续,也不是谢家剑的翻版。它是两者交锋后诞生的异种,带着龙吟般的剑鸣,在他丹田深处盘旋成形。
庙内空气微微震颤,屋顶残瓦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阿吉靠在墙边,忽然睁开了眼。
他看着林风的方向,眉头一点点皱起。那股气息……太熟了,又太陌生。熟悉的是那种步步逼近天道边缘的压迫感,陌生的是其中竟有一丝克制与清明。
这不是纯粹的杀意。
这是……十五剑的前奏?
他喉咙动了动,没出声。
就在这一刻,林风猛然睁眼。
一道银白剑气自他剑鞘中冲出,半寸长的剑尖尚未完全出鞘,可那股气势已如惊雷破云,直上夜空。剑气盘旋一圈,宛如游龙绕梁,所过之处,几片残瓦应声碎裂,哗啦落地。
远处树影下一抹黑影猛地抬头。
慕容天刚撑起身,便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当胸砸了一锤。他踉跄后退,撞断一根枯枝,脸色剧变。
“这股气息……不可能!”他咬牙低吼,“十四剑?还是……十五剑?!”
他死死盯着破庙方向,眼中满是惊疑。那不是单纯的威力震慑,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仿佛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被那剑意判定为“该斩之人”。
他不敢再留,转身就走,脚步仓皇,连回头都不敢。
庙中,林风缓缓站起。
他握着剑柄的手很稳,但掌心发烫,像是握住了一块烧红的铁。刚才那一剑气,是他无意识释放的余波,可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股力量太强,强到几乎不受控。若再往前半步,恐怕连他自己都会被吞没。
他低头看着剑身,轻声道:“你想要杀人?”
剑没回答,但那股躁动仍在。
他忽然笑了下,有点丧,也有点无奈。“我知道你想砍个痛快,可我现在还不想当疯子。”他慢慢将剑收回鞘中,“咱们慢慢来。”
话音落,剑气消散,庙里重归安静。
阿吉一直没动,直到这时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刚才那一剑……”他开口,声音沙哑,“像极了一个人。”
林风转头看他:“谁?”
“燕十三。”阿吉目光沉静,“但他走到最后,是因为控制不住。你刚才收住了。”
林风耸肩:“我不怕杀不了人,我怕杀了不该杀的。”他顿了顿,“再说,真要拼命,我也得先问问自己值不值得。”
阿吉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道:“你融合的,不只是剑意吧?”
林风一怔。
“你把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混在一起了。”阿吉缓缓道,“一个是求死之剑,一个是护道之刃。它们本该相克,可你硬是让它们共存了。”
林风摸了摸鼻子:“听着挺玄乎,其实我就想活得久点,顺便帮几个朋友。”
阿吉没笑,也没反驳。他知道,有些人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扛着山。
两人沉默片刻,目光同时转向角落。
慕容秋荻仍靠墙坐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她左手搭在肩伤处,血已经浸透衣料,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她闭着眼,像是昏过去了,可眉头始终皱着,似乎连昏迷都不安稳。
林风走过去蹲下,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又看了看伤口。“得处理一下,不然撑不到天亮。”
阿吉拄着墙边一根断木站起来:“匕首造成的伤,不算深,但失血太多。她需要药。”
“我身上有止血粉。”林风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了些许在掌心,“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货,好歹能顶一阵。”
他正要动手,忽觉身后一动。
是慕容秋霜。
她趴在地上,原本昏死的模样,此刻手指却微微抽搐了一下。接着,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浑浊,像是刚从深井里被人拽上来。
“姐……”她喃喃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林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给慕容秋荻敷药。
“别碰她。”慕容秋霜突然挣扎着往前爬了半步,声音发抖,“你们……别碰她……”
林风停下动作,回头看着她:“那你来?你会包扎吗?会止血吗?还是会让她死得更快?”
慕容秋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她双手撑地,身体颤抖,眼里有挣扎,也有恐惧。
“你知道她为什么替你挡刀?”林风把药粉拍实,语气平淡,“因为她知道你在被人操控,可你还记得回家的路。”
慕容秋霜嘴唇哆嗦了一下,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阿吉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姐姐临终前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说……别再替别人杀人……”慕容秋霜声音极轻,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阿吉问。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以为我想?我以为我能?我脑子里每天都有声音,让我动,让我杀,让我听话……我不想,可我停不下来!”
她说完,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瘫坐在地。
林风看着她,忽然道:“你现在停下来了。”
慕容秋霜一愣。
“刚才你抬起手,蛊线都出来了,可你没缠上去。”林风指着她指尖残留的一丝金痕,“你宁愿自己疼,也没下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泪无声地滑了下来。
“所以你说你控制不了?”林风站起身,“可你刚刚,明明控制住了。”
庙里一时没人说话。
只有风吹过破窗,带起一角残幡,轻轻晃了晃。
林风活动了下手腕,感觉体内那股新生的剑意已经平静下来。十四剑还在,但它不再躁动,像是被驯服的野马,有了缰绳。
他看向阿吉:“接下来怎么办?”
阿吉望着门外夜色,淡淡道:“等天亮。”
“就这么等?”
“你不累?”阿吉看他一眼,“刚融了剑意,试了剑,救了人,骂了人,还讲了道理。换别人早躺下了。”
林风咧嘴一笑:“我命硬。”
“命硬也得睡觉。”阿吉转身扶住墙,慢慢往角落挪,“你也去歇会儿。这庙虽破,还能遮风。”
林风没动,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两人昏睡的身影,终于也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
他靠着柱子,闭上眼,识海里那条融合成功的提示早已消失,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是更强了,而是……更清楚了。
他不是燕十三,也不是谢晓峰。他只是林风,一个会累、会怕、会错,但也能收住剑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指甲划过地面。
他没睁眼,只将手悄悄移向剑柄。
然后,他听见慕容秋霜断断续续地说:
“姐……对不起……我……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