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从剑柄上松开,指节一寸寸舒展。他盯着阿吉的背影,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角在巷口微动,像风吹过枯草。
就是现在。
他右手悄然滑向心口,掌心贴住肋骨下方的位置——那是他每次启动系统时的习惯动作。呼吸压得极低,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脑海中回放着刚才那一幕:两根竹筷飞出袖口,在空中轻点,不是格挡,也不是发力,而是像拨动一根琴弦那样,把整条剑路都偏移了方向。
这已经超出了“技巧”的范畴。
“锁定目标‘阿吉’,启动身份与修为扫描。”他在心里默念。
识海中嗡地一震,仿佛有一页卷轴被猛地拉开。字符开始滚动,一行接一行浮现:
【目标识别中……】
【匹配成功:谢晓峰(化名阿吉)】
【当前境界:宗师后期】
【剑意圆满度:97%】
【备注:体内存在多重旧伤,压制中;剑道领悟已达“无招有意”层级】
林风眼皮跳了一下。
宗师后期。比他高出一个层次。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那个数字——九十七。他的融合系统这些年吞了多少功法?夺命十三剑、太极剑残篇、玉女素心剑的片段、甚至从赌徒身上扒来的半套“醉剑步”,加起来才勉强让剑意纯度达到六成八。
而眼前这个人,连扫地的动作都像是自然天成,没有一丝刻意造作。
难怪筷子能停在他喉咙前三寸。
不是不能杀,是根本不需要动杀念。
就在系统界面即将收起的瞬间,巷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木板门被踹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赌坊老板领着五个打手冲了进来,手里拎着棍棒刀斧,脸上横肉抖动:“好哇!两个外乡人,砸我场子还敢躲到后巷来?今天不打断你们的腿,老子名字倒着写!”
林风没回头,眼角余光扫过去——五个人,三个拿木棍,一个提菜刀,另一个扛着铁铲,看样子是厨房里临时抓来的帮工。不算难对付,但眼下真气尚未完全恢复,硬拼不是明智之举。
他不动声色地将系统界面收回,目光却落在阿吉身上。
那人原本正要迈步离开,忽然脚步一顿,左手猛地撑住墙砖。袖口一颤,一抹暗红顺着指尖滑落,在灰墙上留下几道斑驳的痕迹。
咳……咳……
两声压抑的咳嗽撕破夜色。
林风瞳孔微缩。
血?而且是从内腑逼出来的那种沉滞暗红,不是皮外伤。一个宗师后期的人,若非重伤未愈或经脉长期受压,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失控吐血。
机会。
强者不怕对手强,怕的是对方知道你弱。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伤不是新伤,是旧患。可能是多年前那一战留下的根子,也可能是为了躲避追杀强行封住经脉所致。无论哪种,都是致命的破绽。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试探时,阿吉已缓缓直起身。扫帚轻轻一点地面,借力稳住身形。他转头看向赌坊老板,声音不高,却像冰水浇进炉膛:“今晚的事,到此为止。”
那语气里没有怒意,也没有威胁,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可赌坊老板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脚步硬生生顿住。他身后的打手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再往前一步。
林风站在原地,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起。
他知道,刚才那一句话,不是靠气势压人,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一种久居巅峰者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压迫感。哪怕此刻虚弱不堪,哪怕衣衫褴褛,哪怕手里只握着一把扫帚,他也依旧是那个能让整个江湖屏息的存在。
身份确认了。
修为摸清了。
弱点也暴露了。
这一夜,他输光了银子,坐烂了瘸腿桌,还被一根筷子逼到了生死边缘。但他也拿到了最想要的东西——真相。
不再是猜测,不再是传闻,而是实实在在的数据和证据。
谢晓峰就站在这里,带着九十七的剑意圆满度,藏着一身压制不住的旧伤,做着最低贱的活计,说着最平淡的话。
林风忽然觉得有点荒唐。
他拼死拼活抢机缘、融功法、攒融合点,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这种人面前,堂堂正正打一场。可当他真的站到这里,却发现对方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
不是轻视,是根本不需要在意。
就像山巅的云不会去理会爬山的人喘得多厉害。
“你们……真以为我不敢动手?”赌坊老板咬牙吼了一句,试图找回场子,“我告诉你们,这地方我说了算!敢闹事就得付出代价!”
他说着,举起手中铁棍就要往前冲。
阿吉没看他,只是轻轻抬起扫帚,帚尖朝地,斜指巷口。
就这么一个动作。
赌坊老板的脚步又停了。
不是怕,是本能地不敢动。
林风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冒出一句他自己都觉得丧气的话:有些人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威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练过十三剑,砍翻过不下二十个对手,抢过三次秘籍,还在断魂崖用剑气割下过慕容秋荻的一缕头发。
可现在,它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就算拔出来,也会被轻轻一点,偏开三寸。
“你到底是谁?”赌坊老板终于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发抖,“一个扫地的,凭什么……”
“我不是扫地的。”阿吉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我是来还债的。”
林风一怔。
还债?
他还以为这家伙是为了避世,为了清净,为了摆脱什么恩怨情仇才藏在这破赌坊里。可“还债”这两个字,意味着他不是逃,而是守。
守一个人,或者一件事。
巷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风卷着灰烬打了个旋,吹过林风的脸颊。他忽然觉得嘴里有点苦,像是昨晚喝剩的冷茶混着灰尘咽了下去。
“你既然知道他是谁,”阿吉忽然转向林风,目光淡淡扫来,“为什么还要赌?”
林风咧了咧嘴:“因为我想赢。”
“你已经输了。”
“我知道。”他点头,“但我还想试一次。”
阿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摇头:“你不缺剑法,也不缺胆子。你缺的是理由。”
“理由?”
“对,”阿吉说,“你为什么练剑?为杀人?为变强?还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厉害?这些都不够。真正的剑客,得有一个非出剑不可的理由。”
林风没说话。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是为了抢一本《寒鸦十三式》。那时候他饿得快死了,对方是个落单的游方武师,剑法稀松平常。他从背后下手,一剑穿心,抢了秘籍和干粮,连夜跑了三十里。
后来每一次出手,也都差不多——要么为功法,要么为资源,要么为活下去。
可从来没有一次,是因为“必须这么做”。
“那你呢?”他反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阿吉没回答。
他只是提起扫帚,转身走向巷外。
林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你走不了。”
阿吉脚步未停。
“你有伤,压制不住。刚才那口血不是偶然,是崩裂的前兆。你要是继续这么耗着,不用三天,内息就会彻底溃散。”
阿吉终于停下。
他慢慢转过身,眼神不再平静。
“所以你想干什么?趁我病,要我命?”
林风摇头:“我想看看,你值不值得我赌上这条命。”
阿吉盯着他,片刻后忽然笑了下。很淡,几乎看不出表情变化,但林风确信他笑了。
“你已经看过了。”他说。
然后他抬脚,继续往外走。
林风站在原地,听着那缓慢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他知道,这场交锋还没结束,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莽撞出手。
他需要计划,需要准备,需要更多的融合点。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找到自己的理由。
巷口传来一声吆喝:“关门了!都滚蛋!”
是赌坊老板在赶人。
林风最后看了一眼阿吉消失的方向,转身朝巷外走去。经过老板身边时,他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
老板愣住:“你还给钱?”
“赊账得有人信才行。”林风说,“我不指望你信我,但我想让你知道——明天我还会来。”
老板接过银子,嘀咕了一句:“疯子。”
林风没反驳。
他走出巷子,抬头看了眼天色。月亮偏西,快到子时三刻。
他刚迈出一步,系统提示突然跳出:
【检测到高浓度剑意残留轨迹】
【可提取“静步凝神”基础身法片段】
【是否消耗15融合点进行融合?】
他站在街心,手指悬在虚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灰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