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颜宴的灵蝶
测试开始时,角斗场的鼓声敲得震天响,赤霄却懒洋洋地靠在队伍末尾的栏杆上。
第一年看测试时,她扒着栏杆瞪圆了眼,觉得师哥师姐挥拳裂石、引气成风的样子比话本里的英雄还厉害。
可如今再看,那些翻来覆去的体术招式、灵力法门,没有了什么新鲜。
“轮到颜宴了!”身边的墨衍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点紧张。
赤霄抬眼望去,只见颜宴提着裙摆走到场中,墨衍做的“蝶翅”骤然展开,薄如蝉翼的翅膜上泛着紫光。
“对阵丙字队灵箭生!”司仪的声音刚落,对面的少年已拉开长弓,箭矢上凝着淡金灵光,直指颜宴心口。
颜宴足尖一点,蝶翅扇动着腾空而起,紫光在她周身绕了个圈。那支金箭堪堪射到她身前时,她身形忽然化作一团淡紫烟雾,箭尖穿透烟雾,只钉在空地上,箭羽嗡嗡作响。
“好!”看台上爆发出一阵喝彩。
对面的少年急了,猛地拉弓,三支金箭呈品字形射来。
颜宴的烟雾在空中炸开,化作三团虚影,金箭穿过虚影,全落了空。
那少年脸涨得通红,索性将灵力灌满长弓,箭矢如雨般射出,密密麻麻遮了半空,连观礼台上的玄冥都微微抬了抬眼。
就在金箭要将颜宴吞没时,她忽然将蝶翅猛地合拢,周身烟雾瞬间暴涨,化作个巨大的紫雾圈。
从雾圈中涌出无数只灵蝶,扑向箭雨,每只灵蝶撞上金箭,便“噗”地化作更浓的烟雾,不过片刻,整个角斗场中央都被紫雾笼罩,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这是……”看台上有人惊呼。
烟雾中忽然飞出道紫影,颜宴展开蝶翅,缓缓落在场中。
而那少年早已躺在雾散后的空地上,睡得口水都流了出来,怀里还紧紧攥着长弓。
“哈哈哈哈!”看台上爆发出哄堂大笑。
正北观礼台处,灵箭领师气得面具下的脸都快歪了,对着身旁的司药领师冷哼:“你这药下得也太狠了?”
司药领师捻着胡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瞧您说的,就掺了点迷魂草,让他睡个三五天,正好补补觉,对修炼好,对身体更好嘛。”
他转头冲余末拱手,“还得谢余师兄,当年把这丫头送到我司药处,真是块好料子。”
余末摸着山羊胡,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还是司药兄教导得好,教导得好!”
两人一唱一和,把灵箭领师气得直吹胡子,两个护卫抬着呼呼大睡的徒弟离场。
颜宴蹦蹦跳跳归队时,蝶翅还在微微颤动。赤霄拽了拽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刚差点没被你吓死!我还以为你要被射成筛子。”
颜宴得意地晃了晃翅尖:“这叫迷魂阵!多亏墨呆子的蝶翅,能借着风势散雾,不然光躲那些箭,我胳膊都得酸掉。”
她冲墨衍眨眨眼,“对吧,木呆子?”
墨衍的脸“腾”地红了,推了推眼镜,小声道:“能、能用上就好。”
2.墨衍的星机阵
轮到墨衍上场时,看台上的目光忽然都聚了过来——只因他的对手,是甲字队的剑术高手凌云。
凌云一袭银白劲装,腰间长剑未出鞘已带着凌厉的气,入场时步伐沉稳,剑穗在风中轻扬,光是站着,就像柄蓄势待发的剑。
反观墨衍,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怀里抱着个四方木匣,站在场地中央,脊背挺得笔直,却没半分攻击性,倒真像块杵在那的木头。
“丁字队的?”凌云挑眉,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了敲,“听说你只会摆弄些小玩意儿?现在认输,不算丢人!”
墨衍没应声,只是将木匣放在脚边,缓缓打开。
十二面巴掌大的铜镜,从木匣中飞出,以他为中心散开,悬在半空时,映出十二道清晰的人影,都是墨衍的模样,连衣角飘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这是……”看台上有人低呼。
凌云眼神一凛,猛地拔剑,银白剑光如闪电划破空气,直刺墨衍心口。可就在剑尖即将触到他衣襟时,墨衍身前的那面铜镜突然翻转,镜面泛着水纹似的荧光,竟化作面半透明的盾。
“当”的一声脆响,剑光撞在镜面上,竟被弹得偏了方向,擦着墨衍的肩头钉在地上,剑羽嗡嗡震颤。
“有点意思。”凌云手腕一转,长剑从地上弹起,落入掌心,“再来!”
他身形一晃,剑势陡然加快,剑光如网,罩向墨衍周身。
可每当剑要及身,周遭的铜镜便会自动移位,镜面或迎或转,将剑光一一引开。
更奇的是,随着铜镜转动,场中忽然浮现出无数重影——墨衍的身影在镜阵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有时甚至同时出现在三个方向,让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身。
凌云的剑越来越快,剑光几乎织成道银网,可每次攻击都像打在空处,要么被镜面反弹,要么劈中虚影。
他急了,运起灵力将剑掷出,长剑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其中一个“墨衍”,可那身影一晃,竟化作面立镜,长剑“当”地撞在镜面上,反弹回来,直逼凌云面门!
他慌忙侧身避开,长剑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石柱上,入石三分。
“这……这是什么阵仗?”看台上的历阳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看向身旁的司星司命,“从未见过这般兵器,竟能引敌之攻,反伤其身?”
司星司命戴着青面面具,目光落在场中不断流转的镜阵上,声音里带着难掩的赞叹:“这不是兵器,是阵法。”
他指尖轻点,指向那些悬在空中的铜镜,“十二面铜镜暗合十二星宿之位,镜面嵌的灵石分属五行,能引天地之气,化虚为实,化实为虚。对手攻得越猛,镜面反弹的力道便越强——这阵,可困一人,亦可挡千军,若用于战场,其力难估。”
历阳眼中闪过惊色,微微颔首:“没想到司星署藏着这般人才。”
“幽冥历来重灵力轻巧技,”司星司命的声音里带着点怅然,“却不知天地间的能力,岂止灵力一种。”
场中,凌云已累得额头冒汗。
他试过破阵,试过寻真身,可镜阵如活物般流转,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被加倍反弹回来,到最后,他甚至不敢再轻易出剑,生怕又被自己的剑所伤。
他望着那些不断变换的镜面,里面映出的全是自己狼狈的身影,终于收剑而立,喘着气道:“我认输。”
话音刚落,墨衍抬手轻挥,十二面铜镜“唰”地合拢,落回木匣中,场中的重影和镜光瞬间消散,仿佛刚才那场奇阵从未出现过。
他抱着木匣,对着凌云微微躬身,转身往队里走,步子依旧不快,可谁也不敢再把他当那个只会摆弄零件的“木呆子”了。
“墨呆子……他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赤霄眼睛瞪得溜圆。
她忽然想起刚开始练体术的日子,自己总嫌墨衍慢,嫌他怯,可此刻才惊觉,这个总躲在她身后的少年,早已用他的方式,走到了她望尘莫及的高度。
颜宴也看得呆了,半晌才喃喃道:“他的镜阵……连破法都想不出来。”
看台上的掌声迟 迟 响起,比任何一场比赛都要热烈。
墨衍走到栏杆边时,耳根红得像要滴血,却悄悄抬了抬头,看向观礼台的方向,司星司命正朝他微微颔首。
3、赤霄的风刃
“丁字队赤霄,对阵丙字队赖三!”
司仪的喊声刚落,赤霄已踩着鼓点跃上擂台。
赤红劲装在晨光里像团跳动的业火,青丝高束成利落的马尾,转身时发梢甩过耳际,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这模样,哪还有半分当年那个在教场泥地里滚爬、裤脚总沾着草屑的野丫头影子?
看台上顿时像被投了颗石子,骚动瞬间炸开。
“这是……丁字队的?”有人使劲揉了揉眼睛,语气满是不确定。
“没看错吧?就是当年那个体术总拖后腿的吊车尾小子?”
“什么小子!是姑娘家!”前排一个穿银纹礼服少年的敲了敲栏杆,声音里带着点兴奋。
“你瞧这身段,换身衣装跟换了个人似的!”
“体术队的丫头片子,能赢赖胖子?”人群里有人嗤笑出声,声音敞亮得故意让周围人听见。
“赖三现在可是丙字队的主力,那柄开山斧耍得能劈裂青石板,这丫头怕不是上去送菜?”
“要我说啊,有这模样身段,练什么苦哈哈的体术?”更靠后的位置传来阵油腻的笑,“找个司命署的大人嫁了,不比在擂台上挨揍强?哈哈!”
观礼台侧面的客座上,余末摸着山羊胡,眼角的笑纹堆得老高。
当年那个被他罚抄《体术要诀》三百遍、还敢趁他熬药时偷偷往药罐里扔小石子的丫头,如今站在擂台上,脊背挺得比风蚀崖边的古松还直,眼里的光比崖顶初升的朝阳还亮。
这三年在风蚀崖摸爬滚打的苦,在寒潮夜里挨冻的难,终究是没白受。
擂台对面,赖胖子扛着柄比他人还宽的巨斧,“咚”地砸在地上。
这几年他蹿了个头,身量壮得像头小棕熊,肚子上的肉随着呼吸晃悠,脸上却带着股狠劲:“霄丫头,几年不见!今儿让你尝尝,你胖爷这斧头沉不沉!”
他猛地抡起斧头,斧刃带着破风的呼啸,直劈赤霄面门。
看台上有人惊呼,颜宴甚至攥紧了拳头,这一斧要是劈中,非得开膛破肚不可!
可赤霄只是歪了歪头,像闲庭信步般往侧后方滑出半步。避开斧刃的锋芒,斧面擦着她的发梢劈在擂台上,“哐当”一声,石屑飞溅。
“太慢。”她眉梢挑了挑,声音清亮。
赖胖子怒喝一声,斧头横扫过来,带着股蛮力,想把她逼到擂台边缘。
赤霄却借着他转身的惯性,脚下轻点,像片被风卷起的叶子,贴着斧柄滑到他身侧。
“嘘——”看台上响起哄笑和嘘声。
赖胖子的斧头舞得虎虎生风,却连赤霄的衣角都碰不到,倒像在独自演一出闹剧。
“找死!”赖胖子急了,猛地将灵力灌进斧头。
巨斧瞬间被淡金灵光裹住,膨胀到两丈宽,带着劈山裂石的气势压下来。
赤霄足尖一点,飞身跃起,巨斧“轰”地砸在擂台上,裂开道半尺宽的缝,碎石溅得老高。
还没等烟尘落定,赖胖子猛地旋身,巨斧在他掌心化作无数把灵光小斧,密密麻麻如箭雨,朝半空中的赤霄射去。“这下看你往哪躲!”
看台上的惊呼刚起,赤霄已在空中拧身。
她的身影快得像道红影,在飞斧的间隙里穿梭。
“不错啊。”她穿过最后一道斧阵,落在赖胖子身后,声音里带着点促狭,“可惜,还是不够快。”
话音未落,她抬脚,不是用蛮力,而是借着转身的惯性,脚背贴着赖胖子的腰侧轻轻一送。
赖胖子庞大的身躯像个翻倒的木桶,“咚”地摔在擂台上,半天没爬起来。
全场静了一瞬。
紧接着,爆发出震耳的哗然。
“体术?她居然只用体术就破了赖胖的灵斧阵?”
“这速度……比甲字队的凌云还快吧?”
“丁字队啥时候藏着这么个厉害角色?”
裁判愣了愣,才扬声宣布:“丁字队赤霄,胜!”
赤霄站在擂台中央,抬眼望向观礼台,月白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不知是否也在看她。
风卷着喝彩声掠过,她忽然笑了,像风蚀崖第一缕照在雪上的光,亮得晃眼。
原来不用灵力,不用奇术,她也能站在这里,赢得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