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考核山谷回到翠微谷居所，顾言的心情并未因暂时的困局而浮躁。他深知柳家既已发难，绝不会轻易罢休，戒律堂的调查仅仅是个开始。当下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以不变应万变。
他依旧每日前往丹堂丙字区域，完成日常的炼丹任务，甚至比以往更加专注和高效。成丹的品质稳定得出奇，几乎炉炉皆是上品，引得同组弟子啧啧称奇，连那位一向严肃的周执事看他的眼神都越发和善。
这番沉静专注的表现，自然也通过各种渠道，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果然，两日后，戒律堂的传唤到了。
来者是一位面色冷峻的筑基后期执事，公事公办地要求顾言前往戒律堂配合调查。
顾言从容放下手中的药材，跟随执事离开丹堂。一路上，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幸灾乐祸，也有几分审视。
戒律堂设在青嶂主峰一侧，建筑风格庄严肃穆，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踏入大殿，一股无形的压力便笼罩而下，仿佛能窥探人心。
大殿内，除了上次见过的那两位执事外，主位之上，还坐着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其气息深不可测，赫然是一位金丹中期的长老！显然是戒律堂的高层人物。柳枫竟也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和阴狠。
阵仗不小。顾言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平静，上前恭敬行礼：“弟子顾言，见过长老，各位执事。”
那金丹长老眼皮微抬，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顾言身上，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顾言，关于黑牙谷三名外门弟子失踪之事，戒律堂已有初步勘查结果。三人确系死于非命，现场有战斗痕迹，虽被清理，但仍残留一丝极淡的阴煞之气。据查，你当日也曾前往黑牙谷，且据同门反映，你与柳枫素有嫌隙，而其中一名失踪弟子，与柳枫关系匪浅。你有何解释？”
话音落下，大殿内的压力骤增，仿佛无形的山岳压向顾言，要逼他心神失守。
柳枫在一旁忍不住阴声道：“顾言！定然是你怀恨在心，暗中下毒手！还不从实招来！”
顾言却仿佛毫无所觉，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坦荡，迎着金丹长老的注视，不卑不亢地道：“回禀长老。弟子当日前往黑牙谷，只为采集任务所需的枯血藤，此事任务堂有记录可查。弟子与柳师兄确有口角，但乃同门之争，弟子虽入门不久，亦知宗门规矩森严，岂会因些许口角便行此戕害同门、自毁道途之事？至于长老所言阴煞之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弟子修炼的乃是正统《青木诀》，气息中正平和，与此并无干系。黑牙谷环境险恶，妖兽毒虫遍布，更有天然形成的阴煞之地，或许那几位师兄是不幸遭遇了意外，或是…被某些修炼邪功的歹人所害？”
他这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撇清了自己，又将嫌疑巧妙地引向了环境和其他可能，最后甚至暗指是否有人栽赃陷害。
那金丹长老目光微闪，显然没料到顾言在他的威压之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对答如流。他确实没有直接证据，所谓的“阴煞之气”也极其微弱模糊，根本无法作为铁证。柳家的指控，更多是建立在动机推测之上。
“巧舌如簧！”柳枫急了，“长老！休要听他狡辩！他定是隐藏了修为或身怀异宝！恳请长老允许，对他施展‘问心术’，一探便知！”
问心术！这是一种针对神魂的探查法术，能强行拷问内心真实，但对被施术者神魂有一定损伤，且极不尊重，通常只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对重犯使用。
此言一出，连那两位戒律堂执事都微微皱眉。孙长老虽然不在场，但顾言毕竟是他看重的人，如此行事，恐生嫌隙。
金丹长老沉吟片刻，看向顾言：“顾言，柳枫提议施展问心术，你可愿意？”
若一口回绝，反倒显得心虚。顾言心中念头急转，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被侮辱的愤懑和毅然，朗声道：“弟子问心无愧！但问心术有损道基，非罪责确凿不可轻用！弟子恳请长老明鉴！若长老认为有必要，弟子…愿以另一种方式自证清白！”
“哦？何种方式？”金丹长老问道。
“弟子听闻宗门之内，一切以贡献、以实力说话！”顾言声音陡然提高，目光扫过柳枫，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柳师兄既认定弟子心怀叵测，弟子愿与他立下契约，于宗门擂台之上一决高下！胜者，自然赢得清白与尊重！败者，心甘情愿接受宗门一切调查惩处！不知柳师兄，可敢接下？！”
他竟反将一军，提出擂台决斗！
大殿内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没想到，顾言会提出这样一个解决办法！
柳枫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一个筑基一层的家伙，竟然敢主动向自己这个筑基四层挑战？！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但怒过之后，他心中又是一喜！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在擂台上，他完全可以“失手”废了这小子！
“好！既然你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柳枫迫不及待地应战，生怕长老反对，“请长老准许！”
那金丹长老看了看顾言，又看了看柳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他自然看得出两人修为差距，但这顾言如此有恃无恐，莫非真有倚仗？而且此举倒也省了戒律堂的麻烦，无论谁胜谁负，都能暂时平息此事。
“既你二人皆无异议，便依此例。”金丹长老最终拍板，“三日之后，宗门演武擂台，一决胜负，了结此事。在此期间，顾言，你仍需留在宗门，不得外出。”
“弟子遵命！”顾言和柳枫同时应道，彼此对视一眼，火花四溅。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内外门。
一个新入门的筑基一层弟子，要挑战老牌内门筑基四层的柳枫！而且还是以宗门清誉为赌注的擂台战！
一时间，整个青木宗都为之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顾言疯了，是在自取其辱，甚至自寻死路！柳枫更是放出声来，要在擂台上彻底废掉顾言，以儆效尤。
然而，就在这满城风雨、几乎无人看好顾言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发生了。
顾言回到丹堂，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炼丹。甚至当日下午，一位内门女弟子焦急地寻到丹堂，声称其师尊闭关炼丹时出了岔子，一炉至关重要的“三阳融雪丹”火候失控，眼看就要炸炉，恳请执事师兄相助。
当时当值的周执事尝试出手，却也无法稳定那狂暴的丹火，急得团团转。那三阳融雪丹材料珍贵，若是毁了，损失巨大。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顾言站了出来。
“周师兄，可否让弟子一试？”
周执事看着神色平静的顾言，想到他平日稳定的惊人的成丹率，咬了咬牙：“好！顾师弟，小心！”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顾言走入那间丹火狂暴的炼丹房。只见他手法如电，十指掐诀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一道道精妙无比的法印打入丹炉，并非强行压制火焰，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引导疏解那失控的药力和火元。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丹房内狂暴的气息竟渐渐平息下来，转而散发出一种圆融和谐的丹香！
当顾言略显疲惫地走出丹房时，手中玉瓶里，赫然躺着三枚完好无损、甚至品质比预期更胜一筹的三阳融雪丹！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以筑基初期修为，力挽狂澜，救回一炉濒临炸炉的三阶丹药！这是何等恐怖的丹道掌控力？！
消息瞬间引爆了丹堂，甚至惊动了那位闭关失败、差点遭受反噬的炼丹师，一位资深的内门丹师！他亲自出来，对顾言感激不尽，赞不绝口！
经此一事，顾言在丹堂内的名声瞬间达到了顶点！再无人因他的修为而轻视他，取而代之的是敬佩和惊叹。
甚至开始有传言，说孙长老对其极为看重，称其有宗师之资。
这股风潮，也迅速冲淡了擂台战一边倒的看衰之声。不少人开始暗自嘀咕，这顾言如此邪门，丹道天赋如此惊人，说不定在斗法上也有什么隐藏手段？柳枫恐怕未必能稳操胜券？
柳枫得知此事后，气得砸碎了洞府内的花瓶，脸色更加阴沉，对顾言的杀意也攀升到了极点。
而顾言，则在一片议论纷纷中，回到了翠微谷。
他刚踏入院门，一道细微的破空声袭来。他伸手一接，是一枚被捏成团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小字：
“柳枫重金购得‘裂罡符’，小心。”
没有落款，但顾言认得，这是木荆的笔迹。
裂罡符，一种威力极强的三阶攻击符箓，足以威胁筑基后期修士！
顾言眼神微眯，指尖窜起一缕火苗，将纸条烧为灰烬。
看来，三日后擂台之上，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