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的余威仍在天地间嘶吼,卷起漫天红褐色的沙尘,将本就昏暗的天光遮蔽得更加严实。在岩烁三人的引领下,吴忧背负着依旧虚弱的林瑶,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崎岖的赤色岩谷之中。
岩烁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即便在能见度极低的风沙中,也能精准地找到那些被风蚀出的岩缝和隐秘的通道。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不时回头关注吴忧和林瑶的情况,眼神中已全无最初的警惕,只剩下感激与恭敬。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穿过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被环形赤岩山脉包围的谷地,规模不算太大,却显得颇为奇特。谷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巨大赤褐色岩石垒砌而成的堡垒式村落。岩石粗糙古朴,带着风沙侵蚀的痕迹,许多石屋甚至直接依托着天然的岩柱或山壁开凿而成,层层叠叠,仿佛与这片赤色大地生长在一起。堡垒外围设有简陋但坚实的木质栅栏和了望塔,塔上有手持简陋骨矛的人影在警戒。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村落中央的最高处,立着一根约三人合抱的粗大石柱,石柱顶端并非尖峰,而是一个凹陷的盆状结构,其中似乎正燃烧着某种东西,散发出一种**稳定而温和的橘红色光晕**。那光晕并不耀眼,却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力量,将弥漫在谷地中的赤煞之气略微驱散开,形成一个相对清净、让人心神安宁的微弱领域。
“那就是我们炎流部族的聚居地,‘赤岩堡’。”岩烁指着前方的村落,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归属感,“石柱顶端的,是我们部落世代守护的‘**余烬薪火**’,据说是用远古时代残留的、沾染了一丝源火气息的‘火种石’混合特殊燃料点燃的。它能稍稍净化周围的煞气,延缓火衰症的发作,是我们部落能在此地延续下去的重要依仗。”
吴忧凝视着那“余烬薪火”,识海中的“炎灵符”再次传来清晰的波动,比之前面对岩烁等人时更加强烈,但那波动并非纯粹的吸引,反而带着一种仿佛遇见“稀释后的同源之力”般的感应,以及一丝……**哀悯与叹息**。
“这薪火,能量似乎在缓慢流逝。”吴忧敏锐地察觉到那光晕的稳定性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衰弱感。
岩烁脸色一黯,沉重地点了点头:“恩人慧眼。薪火的力量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了。火种石的能量是有限的,无法补充。部落里的祭司长老们想尽了办法,也只能勉强维持。若是薪火彻底熄灭……”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恐惧与绝望,已然写在了脸上。薪火熄,则部落亡。
随着他们的靠近,栅栏门被从里面推开,几名穿着类似、身形精悍的族人迎了出来,看到岩烁三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但随即目光便警惕地落在了吴忧和林瑶这两个陌生的外来者身上。
“岩烁队长,你们回来了!找到足够的火苔了吗?这两位是……”一名看似小头目的汉子开口问道,手不自觉按在了腰间的石斧上。
“岩岗,不得无礼!”岩烁立刻上前一步,语气严肃,“这位吴忧恩人,医术通神,治好了我多年的火衰隐疾!这位林瑶仙子是恩人的同伴。他们是部落尊贵的客人,更是我们炎流部族的希望!”
“什么?治好了火衰症?”被称为岩岗的汉子和其他守卫顿时哗然,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火衰症是烙印在他们血脉中的噩梦,从未听说有外人能治!
“千真万确!”岩烁身后那名年轻汉子激动地补充道,“我们都亲眼所见!岩烁大哥心脉的滞涩和灼痛,被恩人轻易就化解了大半!”
守卫们看向吴忧的目光瞬间变了,从警惕变成了惊疑、震撼,最终化为与岩烁等人相似的炽热期盼。能缓解火衰症的人,对于炎流部族而言,其意义不亚于荒漠中的甘泉!
岩烁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吩咐道:“快,去通知祭司和族长,有贵客临门!准备最好的石屋,让这位仙子休息养伤!”
“是!队长!”岩岗不再犹豫,立刻派人前去通报,并亲自引着吴忧和林瑶进入赤岩堡。
行走在堡垒内部,吴忧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部族的艰难与坚韧。街道狭窄,房屋简陋,族人们大多面色暗红带着被煞气侵蚀的痕迹,衣着朴素,多以兽皮和粗糙的麻布为主。他们看到吴忧和林瑶这两个气质迥异的外来者,纷纷投来好奇、戒备,但在得知吴忧能治火衰症的消息悄然传开后,那些目光又迅速转变为惊讶、渴望,甚至有人远远地就躬身行礼。
部落的中心,靠近那根燃烧着“余烬薪火”的石柱下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此刻,正有数十名族人聚集在那里,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盘膝而坐,面向薪火,似乎在默默祈祷,又像是在借助那微弱的光晕抵抗体内的诅咒。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痛苦之色。
吴忧的神识悄然扫过,心中不由一沉。这些族人体内的血脉诅咒深浅不一,但普遍存在。尤其是几位年纪颇大的老人,气血几乎已被那暗红煞气侵蚀殆尽,如同风中残烛。整个部族,都笼罩在一种无声的悲壮与顽强的求生意志之中。
**“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这炎流部族,在如此绝境中依旧能慎守薪火,维系部落不散,其韧性,令人动容。
很快,一位身着陈旧但整洁的赤色麻布长袍、手持一根扭曲木质手杖的老者,在几位同样年长、气息却比普通族人浑厚些的老者簇拥下,快步迎了上来。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并未浑浊,反而透着历经沧桑的智慧与一丝深藏的痛苦。他,正是炎流部族的祭司,**炎仑**。
而另一位走在祭司身旁的,则是一名身材异常魁梧、面容刚毅、左脸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中年汉子。他龙行虎步,气血旺盛,远超岩烁,竟有筑基后期的修为,但其体内那暗红诅咒的气息,也如同潜伏的火山,更为深沉猛烈。他便是炎流部族的族长,**岩罡**。
“岩烁所言,可是真的?阁下真能缓解我族火衰之症?”族长岩罡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炬,直视吴忧,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而老祭司炎仑则更为沉稳,他先是向吴忧和林瑶行了一个古老的部落礼节,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远来的客人,岩烁这孩子不会妄言。若您真能为我族带来一丝曙光,炎流部族,将永感大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忧身上,整个赤岩堡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中央薪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风掠过岩壁的呜咽。
吴忧将背上的林瑶小心地交由旁边一位看起来颇为慈祥的部落老妇搀扶安置,然后上前一步,面对族长和祭司,不卑不亢,拱手还礼。
“在下吴忧,略通歧黄之术,于力量之道亦有浅见。岩烁兄弟之症,确已暂时压制。然此症根源在于血脉诅咒,牵扯深远。”他目光平静地迎向岩罡和炎仑,“根治之法,或需从长计议。但在下愿尽绵薄之力,先为部分重症者缓解痛苦,并……探寻诅咒之源,古火之秘。”
他的话语清晰而坦诚,既展示了能力,也说明了困难,没有大包大揽,却更显可信。
族长岩罡与祭司炎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与决断。
老祭司炎仑深吸一口气,手中木杖轻轻顿地,沉声道:“如此……便有劳吴忧小友。无论成败,炎流部族,铭记此情!请随老夫来,‘祖炎堂’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