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
无尽的坠落感包裹着全身,耳边是呼啸的气流和平台崩解的巨大轰鸣。
碎石如雨点般从身旁掠过,坠向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江季黎在最初的失控中猛地咬紧牙关,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在空中竭力调整姿态,目光死死锁住在不远处同样在坠落、却被一层奇异微光包裹的林默。
“林默!”
她的呼喊被下坠的狂风撕碎。
林默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他的意识深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股自“王座虚影”反向涌入的浩瀚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粗暴地冲刷着他的每一个思维单元。
痛苦不再是单纯的撕裂感,而是一种被强行塞入超越理解范畴存在的膨胀与窒息。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符号、非人的低语、星辰的生灭……交织成一片意识的混沌风暴。
他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即将被这信息的宇宙彻底湮灭。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混乱中,一点微弱的、熟悉的共鸣,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坐标,顽强地闪烁着。
是利维坦。
不是那充斥“归墟”的、暴怒疯狂的表面意识,而是更深层、更古老、被“谐波锁”折磨了无数岁月所掩盖的……一丝属于共生伙伴的悲鸣与疲惫。
这丝共鸣,通过他体内那颗“诺亚之种”,通过他强行连接节点时撬开的一丝缝隙,清晰地传递过来。
同时,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来自机器深处的基础协议:
【检测到非常规接入请求…身份验证…失败…检测到底层密钥“诺亚之种”…序列残缺…检测到高优先级干扰源(信标)…连接稳定性低于阈值…启动应急协议…执行有限信息交互…】
【警告:结构完整性丧失。核心平台a-1离线。能量脉络紊乱度97.8%…“守护者”意识活性超出安全阈值…“谐波锁”负载过载…】
庞大的信息流中,一些碎片化的“数据”被这应急协议筛选出来,强行烙印在林默的意识里。
那不是完整的知识,更像是系统崩溃前最后的日志摘要:
· …摇篮之契基础条款…共生协议…能量循环矩阵图(局部)…
· …谐波锁结构解析(受损)…锁定锚点坐标…关键能量节点…
· …初代管理者日志碎片…“领航员”派系…背叛…“熔炉”项目启动痕迹…
· …总控节点防御机制…意识同化风险…物理屏障坐标…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烧红的铁块,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无法立刻理解全部,但其中最核心、最紧迫的几个坐标和那“谐波锁”的结构弱点,却无比清晰。
就在这时,那股支撑着他进行连接的、来自沈鸿的临时能量,耗尽了。
光芒消退,信息的洪流骤然减弱。
剧烈的痛苦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迅速沉向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几个关键的坐标信息和“谐波锁”的结构弱点,通过那尚未完全断裂的、与江季黎之间因长期并肩作战而形成的微妙精神链接,传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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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崩解的平台边缘。
陆岩在平台彻底碎裂的瞬间,猛地将身边的沈鸿和一名战士推向一块较大的、向上翘起的巨石板块,自己则借助反冲力,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另一块下坠较慢的残骸。
巨大的拉扯力几乎让他手臂脱臼。
“老陆!”沈鸿趴在摇晃的巨石上,焦急地大喊。
“我没事!”陆岩低吼回应,双臂用力,艰难地攀上残骸。
他迅速环顾四周,心沉了下去。
平台大部分结构已经坠落,他们所在的这几块较大的残骸如同风暴中的孤岛,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摇摆,并且仍在缓慢下沉。
周围,失去了平台依托的深渊生物发出凄厉的嘶鸣,不少随着碎石一同坠入深渊,但仍有一些强大的个体,开始将猩红的目光投向这些新的“落脚点”。
“江工!林默!”沈鸿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带着绝望。
陆岩抿紧嘴唇,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发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评估现状:残骸不稳定,敌人环伺,能量环境极度恶劣,与基地通讯彻底中断。
绝境。
就在这时,他安放在耳廓内的、与江季黎紧急频道相连的微型骨传导通讯器,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充满杂音,却让他浑身一震的断续语音:
“…陆…岩…接收…坐标…谐波锁…弱点…活下去…找到…节点…”
是江季黎的声音!虽然微弱断续,但确凿无疑!
紧接着,一组复杂的地理空间坐标和一段关于某种能量结构薄弱点的简要描述,直接传入了他随身战术平板的内置存储器。
通讯到此彻底断绝,再无任何声息。
陆岩猛地抬头,看向沈鸿,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收到江工信息!他们还活着!我们有目标了!”
沈鸿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但立刻又意识到处境:“可是我们怎么…”
他的话被对岸突然变化的局势打断。
何翟添所在的那一小块悬空岩石,似乎也受到了平台崩解的能量冲击,剧烈晃动起来。
他身旁那个一直在干扰仪式的“信标”装置,光芒明灭不定,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何翟添本人不得不用手抓住岩壁维持平衡,他看向深渊下方,又看了看陆岩他们这边,眉头紧锁,似乎在快速权衡着什么。
“他没空继续干扰我们了。”陆岩冷声道,迅速查看战术平板上接收到的坐标,“坐标指向……不在深渊最底部,而是在侧壁某个区域?沈工,能定位吗?”
沈鸿立刻凑过来,调用自身装备尚存的扫描功能,结合坐标进行比对。
“有希望!能量乱流太强,精确定位困难,但大致方向可以确定!就在我们左下方,大约三百米处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个能量反应相对异常的区域!”
三百米。
在平地上不算什么,但在此刻,在崩塌坠落的悬崖间,在能量乱流和怪物窥伺下,这几乎是天堑。
“准备移动。”陆岩的声音没有任何动摇,他检查着所剩无几的武器和装备,“利用下坠的残骸作为跳板,向目标区域靠拢。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他看向仅存的那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战士,以及眼神坚定的沈鸿:“抓紧了。我们去找他们,然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