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农历七月初,大连天津街一家名为“聚宝斋”的古董店里,店主老金正对账本发愁。这三个月来,账面凭空短了将近五万,怎么都对不上。
老金本名金满仓,五十六岁,在这行摸爬滚打三十多年,从走街串巷收旧货起家,到如今有了固定店面,什么怪事都听过见过,可眼前这桩,却让他心里发毛。
“师父,西头的刘老板来了,说前天买的瓷碗又拿回来了。”学徒小李探头道。
老金皱眉:“怎么回事?”
“说是昨晚好好摆在博古架上,今早发现裂了道纹,不要了。”
这已是本月第七次退货。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卖出去时完好无损,退回来却总有各种瑕疵——不是裂了纹,就是缺了角,仿佛在别人家里过了一夜就变了样。
老金踱步出店,天津街上人来人往,他的店位于老街中段,按理说是黄金地段。自打开春收了那尊貔貅石像,店里客人确实多了不少,可钱却没见多,反倒越做越亏。
那尊貔貅是三月末一个阴雨天收的。来人是个干瘦老头,穿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怀里抱个裹得严实的物件。
“老板,收东西吗?”老头嗓音沙哑。
老金瞥了一眼:“啥物件?”
“镇宅的貔貅,老家底,有些年头了。”老头解开包裹,露出一尊一尺来高的石貔貅。那貔貅雕工古朴,大嘴张开,一副只进不出的模样,石质黝黑,入手冰凉,眼睛处却隐隐有两道暗红纹路。
老金上手一摸,心里咯噔一下。他做古董生意多年,上手物件无数,这尊石像却给他一种异样感——太沉了,沉得不像是石头该有的分量。
“哪年的?”老金问。
“家里老辈传下的,说是民国前的东西。最近家里急着用钱,不得已才出手。”老头眼神闪烁。
老金心里明镜似的,这行里来路不明的东西多了去,多半是地里出来的。他本不想收,可那貔貅仿佛有种魔力,让他越看越挪不开眼。
“八百,要留就留,不留拿走。”
老头犹豫片刻,接过钱匆匆离去,连头都没回。
老金把貔貅摆在店内财位,说来也怪,自那以后,店里客人明显增多,可怪事也接踵而至。
先是账目不对。明明记得收了一千块钱,对账时却只有八百;有时客户刷卡付款,第二天银行却说交易失败。更诡异的是卖出去的货物总会因各种原因退回,而且一旦退回,那笔货款就像从未入过账一样,查无对证。
老金自己的财运也出了问题。儿子上学要交的补习费不翼而飞;老婆银行卡莫名其妙被盗刷;他看准行情进的几批货,明明十拿九稳能赚钱,却总是阴差阳错地赔本。
这天晚上打烊后,老金独自对账,越对心越凉——又少了三千。他烦躁地点了根烟,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角落里的貔貅石像上。店内灯光昏暗,那石貔貅的眼睛仿佛在反光。
“邪门了。”老金喃喃自语。
“什么邪门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老马,民俗协会的退休干部,也是店里的常客。
老金如见救星,忙把近来怪事一五一十说了。
老马听罢,眉头紧锁:“带我去看看那尊貔貅。”
他围着石像转了三圈,又用手摸了摸,突然抽回手:“这东西你从哪收的?”
“一个老头卖给我的,怎么了?”
老马神色凝重:“老金,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吧。”
“那我直说了,这东西不干净。”老马压低声音,“你仔细看这貔貅的眼睛,是不是有红丝?我听老辈人讲过,貔貅本是瑞兽,但若是用特殊石材雕刻,又经血光浸染,会成精怪,只吞不吐,不仅不招财,反而会吸走主人财运。”
老金后背发凉:“你别吓我。”
“我吓你干啥?”老马掏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我从旧书摊淘来的《辽东异闻录》,里面就记载过类似的事。清末金州有个当铺,收了一尊石貔貅,后来当铺生意越做越大,可老板却越来越穷,最后发现是貔貅作祟。”
“怎么解决的?”
“书上说,需用纯阳之物点破其眼,断其灵性。”老马合上笔记本,“最好是朱砂,正午时分点之。”
老金将信将疑,但想到连日来的怪事,还是决定试一试。
第二天,他特意跑了趟中药店,买了上等朱砂,研成粉末,兑入白酒,调成猩红的浆液。
正午时分,阳光直射进店,老金端着朱砂碗,站在貔貅前,手却有些抖。万一这只是自己心理作用呢?万一毁了这尊真古董呢?
犹豫间,手机响了,是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老金,爸住院了,要交两万押金,可我卡里的钱不见了!”
老金心头一颤,不再犹豫,用毛笔蘸饱朱砂,对准貔貅双眼点去。
笔尖触石的一刹那,店内突然阴风四起,那貔貅眼中竟渗出血水般的液体,同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震得老金耳膜生疼。
老金吓得后退几步,再看那貔貅,眼中红丝已化作两道朱砂痕迹,再无之前的诡异感。
当晚,老金做了个梦。梦中那卖貔貅的老头站在他面前,泣声道:“对不住啊老板,这貔貅是我从祖坟里偷出来的,家里老人说这是‘吞财貔貅’,民国时有个道士用邪法炼过,专吸人财运。谁得了它,表面看财运亨通,实则财来财去一场空。我本想转手化解,没想到害了你啊...”
老金惊醒,浑身冷汗。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店里再没发生过怪事。一个月后,老金在整理仓库时,发现一本夹在旧书里的存折,里面竟有八万元存款,日期正是他收貔貅的那段时间。
他忽然想起,那段时间自己确实去银行存过钱,后来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
老金长叹一声,终于明白:哪有什么吞财貔貅,不过是心魔作祟罢了。人一旦疑神疑鬼,好好的财运也能被自己吓跑。
他把那尊点了朱砂的貔貅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来了客人就问:“要听个关于貔貅的故事不?免费的。”
至于那个卖貔貅的老头,老金再也没见过。只是偶尔听人说,天津街一带曾有个专偷祖坟的不肖子孙,后来得了怪病,浑身长满铜钱状的红斑,痛苦而死。
老金听了,只是摇头,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