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长白山,雪下得比往年都大。小陈踩着齐膝的深雪,艰难地向山顶爬去。他是个气象爱好者,这次专程来收集长白山冬季的气象数据。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成了霜。
父亲生前总说,长白山的天气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他是当地气象局的老员工,一辈子都在和这座山打交道,直到十年前那场诡异的山体滑坡。
“你要远离那座废弃的老气象站,特别是我工作过的地下室。”父亲生前总这么叮嘱,眼神里藏着小陈读不懂的东西。
小陈停下脚步,擦了擦护目镜上的雪。就是这里了——那座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旧气象站,木质结构已经腐朽,窗户破碎,像一具被遗弃的骸骨嵌在山腰。据说1998年最后一次人员编制调整后,这里就彻底废弃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站内设施大多已被搬空,只留下些笨重的、不值钱的旧设备。小陈在站内转了一圈,正准备离开时,一阵微弱的嗡嗡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角落里有台老式hY-1型气象记录仪,竟然还在运转。
“怎么可能...”小陈喃喃自语。这种老型号早就该淘汰了,没有电力供应,它如何工作了这么多年?
他凑近观察,机器上的铭牌已经锈迹斑斑,但打印机构仍在有规律地左右移动,在纸带上画下一条条曲线。小陈抽出几段纸带查看,气温、气压、湿度...数据正常得令人意外。
突然,打印机构停顿了一下,接着以一种不寻常的节奏移动起来。小陈屏住呼吸,看着它在纸带上打出一串异常的点线组合。
是摩斯密码。
他从小跟着父亲学过这种通讯方式,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膝盖上翻译起来。
“冷...下面好冷...”
小陈的手停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猛地回头,站内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只有风雪拍打窗户的声响。
“是机器故障吧。”他安慰自己,继续查看纸带。
每隔十几分钟,那串密码就会重复出现,就像有人在不厌其烦地传递同一个信息。
小陈想起父亲生前那些语焉不详的梦话:“地下室...不该挖那么深的...”
他开始在站内仔细搜寻。挪开一堆废弃的木箱后,一块几乎与地板融为一体的铁板出现在眼前。边缘的锁孔已经锈死,四周的缝隙被某种黑色物质牢牢封住,像是刻意为之。
小陈蹲下身,耳朵贴近铁板。
笃、笃笃、笃...
微弱的敲击声从下方传来,规律而持久。他屏住呼吸,辨认出那正是纸带上的摩斯密码:
“冷...下面好冷...”
小陈连退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想起一件事——父亲去世后,他在遗物中发现一本1992年的工作日志,其中几页被撕掉了,仅存的只言片语提到气象站地下室“不正常的温度读数”和“需要保密的发现”。
冷静下来后,小陈开始翻找站内可能存在的档案。在一张旧桌子的暗格里,他找到一沓发黄的文件。
那是1962年的气象站值班记录,纸页已经脆弱得快要碎裂。借着窗外透进的光,小陈读到了被岁月掩埋的真相:
“1962年11月3日:钻探作业触及地下空洞,温度异常低...李工坚持下探...”
“1962年11月5日:回收的钻头附着未知有机物质...王工出现低温症状,送医无效死亡...”
“1962年11月7日:决定封闭地下室,所有相关记录列为机密...”
小陈的手开始发抖。他继续往下翻,最后一页的笔迹让他浑身冰凉——那是他父亲的笔迹,时间是2002年,也就是他去世前一个月:
“我知道他们还在下面...这么多年了,温度一直没有回升...有时半夜还能听到敲击声...我不该参与那次的勘探,我们惊扰了不该惊扰的东西...现在轮到我了,咳嗽越来越严重,体温一天比一天低...”
小陈瘫坐在地上,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可怕的轮廓:1962年,气象站工作人员在地下发现了某种异常低温的源头,参与勘探的人相继死于低温症状。父亲作为知情者,在2002年也遭遇不测。而如今...他听到了地下的敲击声。
纸带还在不断吐出新的密码,小陈颤抖着翻译:
“陈...工...救...我们...”
陈工——那是他父亲在单位里的称呼。
小陈疯了一般冲回地下室的铁板处,用能找到的一切工具砸向那些黑色封料。碎屑飞溅,一股寒气从缝隙中渗出,比站内的温度低了至少十几度。
“爸!”他对着缝隙大喊,“是您吗?”
敲击声停顿了一瞬,然后更加急促地响起:
“...走...快走...它...醒了...”
铁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撞在下面。整个气象站都随之震动,屋顶的积雪簌簌落下。
小陈连滚爬爬地退到墙边,眼睁睁看着铁板中央凸起一块。那黑色的封料开始龟裂,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纸带疯狂地向外吐着,上面的摩斯密码已变得杂乱无章:
“来不及了...门...开了...”
一声金属撕裂的巨响,铁板从中间被顶开一道缝隙。没有光从下面透出来,只有更加浓重的寒气,使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冰晶。
小陈最后看了一眼那台仍在运转的气象记录仪,转身冲出气象站,头也不回地向山下狂奔。
一年后,小陈在省气象局档案馆工作,负责数字化老旧记录。他再也没回过长白山,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那天的经历。
直到他整理到一批刚解密的1962年档案,其中一份文件让他停下了动作:
“长白山异常低温现象调查报告(绝密)”
翻到附录的参与者名单时,小陈的呼吸停滞了——除了已知的几位,还有一个人名被红笔圈出:
陈耀祖,钻探技术员。
那是爷爷的名字。
报告的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低温源头的采样物具有意识活动迹象,能与人类神经系统的低温电信号产生共振...建议永久封存...”
小陈放下文件,走到窗前。远处的长白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他突然明白了——那地下的东西,不仅能模仿人的意识,还能跨越 ,寻找与它有过接触的血脉。
而他的血管里,流着爷爷和父亲的血。
当晚,小陈在公寓里被一阵细微的敲击声惊醒。声音来自书房,规律而持久。
他走进书房,发现电脑不知何时启动了,屏幕上满是摩斯密码的译码:
“找到你了...继承人...”
书房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窗玻璃上凝结出诡异的霜花,那图案,像极了长白山气象站的平面图。
而在霜花图的正中央,是一个清晰的地下室入口标记。
小陈望着窗外的长白山方向,喃喃自语:“爸,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我远离那里了。”
寒意从门缝中渗入,轻轻的敲击声从书房门外传来,一下,又一下,仿佛永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