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走进整备区的时候，太阳正斜斜地照在金属地板上。工具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没回头，但知道凯斯跟在后面。凯斯的脚步很轻，也很稳。
终端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推进器校准的最后数据。凌烨把屏幕放在维修台上，手指滑过面板，一页页翻看那些他早就记熟的参数。其实不用再看，但他还是慢慢翻着，好像这样时间就能慢一点。
凯斯站在他斜后方，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安静得像一件没人用的工具。他知道凌烨不会开口要东西，可他还是准备好了。只要凌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会递上去。
“左翼线路检查完了吗？”凌烨问。声音不大，但在空荡的整备区里听得很清楚。
“十分钟前就完成了。”凯斯低声回答，“一切正常。”
凌烨点点头，眼睛还在屏幕上。他不是在找问题，只是不想这么快结束。他知道凯斯没走，也知道那双眼睛时不时看向自己，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感觉。
工具箱打开的声音响起。凯斯蹲下身整理零件，动作很仔细。每次抬头，视线都会停在凌烨身上一会儿，又马上移开，好像怕打扰他。
凌烨装作不知道。他调出动力曲线图，放大一段波形。这个动作他做过太多次，闭着眼都能做。可今天，他一遍遍重复，像是在等什么。
“你水杯空了。”凯斯突然说。
凌烨没说话。下一秒，杯子就被拿走了。脚步声远去，又回来。温水倒进杯子，刚好七分满。
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继续盯着屏幕。嘴角微微松了一下，虽然很轻，但还是有了。
整备区里机器嗡嗡响，节奏平稳。有人走动，小声说话，但没人靠近他们这边。唐笑笑路过时看了两眼，笑了笑，没说什么，悄悄走了。
凯斯一直没走。他修好三个松动的接头，擦干净两块控制面板，还帮隔壁台子的beta调了传感器。每当凌烨动一下，他的身体就跟着偏一点，保持那个熟悉的位置，不远，也不近。
凌烨弯腰检查机甲舱外的液压管时，凯斯立刻跟过去，在舱口站着。两人靠得很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凌烨停了一下，没说话，也没躲开。
凯斯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只是把扳手套上螺母，静静等着命令。
“拧紧一点。”凌烨说。
凯斯照做了，力气刚刚好。
“再转半圈。”
他也做到了。
凌烨直起身，转身看着他。阳光从高处照进来，落在两人中间。凯斯没动，也没避开，就那样看着他。
“你有事？”凌烨问。
“没有。”
“那就别站在这儿。”
“好。”凯斯退了一步，走到工具架旁，拿起一块布开始擦扳手。那扳手已经很干净了，他还在擦。
凌烨回到舱内继续工作。外面传来轻轻的金属碰撞声，一下一下，很稳。他知道是凯斯在收拾工具，好像在告诉他：我还在。
下午的光变柔和了。凌烨从机甲舱出来时，发现自己的外套不见了。等他回到维修台，看见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椅子上。袖口裂开的地方被缝上了——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不太会缝，但每针都很认真。
他看向凯斯。
凯斯正低头看数据板，一脸专注，好像什么都没做。
凌烨没提这事。他默默穿上衣服，继续干活。任务一项项完成，直到系统跳出绿色的“校准通过”。
他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累了。”凯斯说。
“还好。”
“去休息室坐会儿？”
“不去。”
“那吃点东西吧。”凯斯从包里拿出饭盒，“我多打了一份。”
凌烨皱眉：“谁让你打的？”
“我自己。”
“我不饿。”
“你中午几乎没吃。”凯斯把饭盒推过来，“就一点米饭和菜，不重。”
凌烨看了他几秒，终于伸手接过。他没马上打开，放桌上几分钟才掀开盖子。饭菜温热，样子普通，但很实在。
他吃了两口，停下。
“味道不对。”
“可能盐多了。”凯斯小声说，“我让食堂加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管这些了？”
“刚才。”
凌烨放下勺子，看着他：“你今天很闲？”
“不闲。”
“那你在这儿站什么？”
“等你。”
“等我做什么？”
“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话很轻，却让人心里一沉。凌烨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昨天那个吻。他说：“下次再闹，我不会再管你。”可凯斯没跑，反而更靠近了。
现在想想，心里有点不一样了。
Alpha都喜欢掌控，不喜欢被人靠近。可凯斯不一样。他被推开，被骂，被冷落，却像找到了归属，越压越近，越训越听话。
凌烨合上饭盒，没吃完。
“去把三号机甲的冷却液换了。”他说。
“是。”
凯斯立刻起身，拿新液罐，熟练拆外壳。整个过程一句话没多问，指令到哪，人就跟到哪。
凌烨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影。阳光照在凯斯肩上，工装服肩膀那里湿了一块。他动作利落，但比平时慢了些，像是故意留时间，等下一个命令，等下一次靠近。
“换完之后检查过滤网。”凌烨说。
“明白。”
“别漏了右边卡扣。”
“记住了。”
凌烨收回目光，打开日志系统，开始写维护记录。他打字很快，一行行出现。可写到一半，他停了。
他在等。
等凯斯做完任务，等他回来站回那个位置，等他递水，或收拾工具。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一向独来独往，讨厌依赖别人，也讨厌被人盯着。可现在，他居然在等一个人按他的命令做事，而且——心里悄悄有点满足。
他甩甩头，继续打字。
日志提交后，广播通知交接班。大家陆续收工，设备断电，整备区慢慢安静下来。
凌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回头看了一眼。
凯斯站在不远处，抱着工具箱，眼睛静静看着他。见他回头，立刻低头假装看编号。
凌烨走过去，从他手里抽走一把扳手，扔进箱子里。
“收好。”
“嗯。”
“明天不用这么早来。”
“我已经来了。”
“我说不用。”
“但我还是要来。”
凌烨盯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凯斯抬起头，眼神很清，也很静。
“我想听你说话。”他说，“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你骂我也好，推开我也好，只要你跟我说话，我就在这儿。”
凌烨很久没说话。
“你不怕我利用你？”
“怕。”凯斯小声说，“但我更怕你不要我。”
空气一下子很安静。远处一台大机器停了，嗡鸣声没了，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
凌烨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吧。”他说，“明天还有任务。”
凯斯点头，抱紧工具箱，转身朝出口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
没回头，声音很轻，却带着笑：
“凌烨。”
“嗯？”
“刚才你说‘收好’的时候，我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