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官站在原地，手里的文件没有收回去。凌烨看着他胸前的双鹰徽章。这个标志他见过两次，一次在德里克元帅办公室外，一次在一个被解散的整备队档案上。
他没接文件，也没动。
凯斯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他前面。阳光照在凯斯肩上，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凌烨的脚。
“所有数据都传到主网了。”凯斯说，“任务时间、体能记录、作战影像，都在公开频道。你要查，可以去调。”
唐笑笑马上打开终端，手指一划，直播画面切到公共屏。上面正播放凌烨在b5区焊机甲主轴的录像。焊枪闪着光，他的背心湿透了，但他一直没停。
围观的人安静了几秒。
有人小声问：“这beta……真把主承重轴修好了？”
“不是返厂换的？”
“你看他手法，根本没用标准模块。”
赵铁山拄着工具杆走过来，站到凌烨右边。雷鸣也从后面跟上来，把手里的扳手套进腰带，站定。
四个人站成一排，身后是满身油泥的工具车和还没收的焊枪。
监察官脸色没变，但把文件收了回去。他看了眼凯斯，又看了看凌烨，转身走了。两个卫兵跟着离开。
没人鼓掌。
也没人说话。
整备所所长从主席台走下来，手里拿着嘉奖令。他年纪大了，走路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第九小队。”他念名字时声音不大，但全场都能听见，“整备组第一名，全舰队第五。这是我们整备所第一次进前十，还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他抬头看凌烨：“你们不是战斗兵，可你们做的事就是战斗。机甲坏了，你们修；前线塌了，你们顶；擂台上被人看不起，你们一拳一拳打回来。”
凌烨没动。
所长笑了笑：“星环勋章（三级），全员授予。凌烨，追加‘战术协同卓越奖’。”
掌声这才响起来。
前排几个突击队队员没拍手，互相说了几句。一个冷笑：“技术加分算什么本事。”
赵铁山立刻回头喊：“我们没打完十场格斗，是因为我们在修你们打坏的机甲。”
那人愣住。
雷鸣接着说：“你们摔断的液压轴，是我们三分钟接上的。d区那台差点炸膛的，也是我们拖出来拆的。”
唐笑笑举起终端：“要不要看看你们小组叫了多少次紧急维修？我这里有记录。”
人群又静了。
所长没再说话，把勋章放在托盘里，交给副官。副官一个个发。轮到凌烨时，他没伸手。
“你不拿？”副官问。
“我不喜欢站那么高。”凌烨说，“让他们拿就行。”
副官看了其他人。赵铁山接过自己的，雷鸣也拿了。唐笑笑直接把两枚塞进兜里。
“行。”所长点头，“奖状贴整备所门口。横幅也挂上了——‘致敬真正的战士：第九小队载誉归来’。”
远处大楼亮着灯，红底白字的横幅挂在中间，风吹得有点晃。
凌烨抬头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出口走。
凯斯跟上来。
“你不高兴？”凯斯问。
“没什么好高兴的。”凌烨说，“他们现在给勋章，是因为我们赢了。要是输了，连工具车都要被收走。”
“可你现在是全舰队前五。”
“前五不能当饭吃。”凌烨扯下后颈的抑制贴，揉成一团扔进废料桶，“刚才那个监察官，走之前发了加密报告。”
凯斯停下脚步。
“你怎么知道？”
“他左手指动了三次，是军用短码发送确认信号。”凌烨说，“我在福利院学过。”
凯斯没说话。
两人走到通道口，唐笑笑跑过来，手里挥着手机：“队长！我把视频上传了内部论坛，点击爆了！好多整备队在转发！还有人建了个群，叫‘跟着凌烨学修机甲’！”
雷鸣也跑来：“队长，刚有人问我你以前修过的案例，我说了两个，他们记了半天。”
赵铁山走在最后，右腿还在疼，但他没停下：“你们俩这次算是出名了。刚才路过食堂，听见有人说‘第九小队不能惹’。”
凌烨哼了一声：“等下次任务失败，他们就会说‘当初就不该给他们勋章’。”
“可至少现在，没人敢当面说你们不行。”凯斯说。
凌烨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安慰人了？”
“我没安慰。”凯斯笑了下，“我只是说事实。”
他们走到整备所楼下。庆功宴还没开始，但里面已经热闹了。灯光亮着，有人搬酒箱，笑声不断传来。
唐笑笑蹦蹦跳跳往前跑：“我要占座位！必须坐队长旁边！”
雷鸣挠头：“队长，我能坐你边上吗？我想多听点实战经验。”
赵铁山叹气：“你们俩别凑一块儿烦他了，让他喘口气。”
凌烨站在台阶下，没上去。
凯斯看着他：“怎么了？”
“我刚才试了权限。”凌烨说，“我的任务分配表调不出来，显示‘临时冻结’。”
凯斯眼神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嘉奖令宣布后五分钟。”凌烨抬头看他，“他们怕我们太耀眼。”
凯斯沉默几秒，忽然笑了：“可你已经站在光里了。”
凌烨没回应。
楼上有人喊：“第九小队！上来喝酒啊！”
唐笑笑探出头：“队长！位置留好了！就等你了！”
赵铁山拍拍凌烨肩膀：“走吧，今天不醉不算完。”
雷鸣也招手：“我请客！”
凌烨看了眼整备所大门，又看了眼远处黑下来的训练场。那里还停着他们修过的机甲，外壳有烧痕，也有新焊的补丁。
他迈步上了台阶。
凯斯跟在身边。
刚走到门口，凌烨停下。
“你记得竞赛规则有一条，说‘任何非制式维修材料需提前报备’吗？”
“记得。”凯斯点头，“你用了合金丝，没登记。”
“我已经上报了。”凌烨说，“但系统没回执。而且……我的个人信息权限也被锁了。”
凯斯皱眉：“你想查什么？”
“我想看看，是谁批准了这次‘例行核查’。”凌烨盯着门内的灯光，“结果页面跳出一行字——‘访问受限，需元帅府一级授权’。”
两人对视一眼。
楼上的笑声还在继续。
唐笑笑端着杯子往下望：“你们俩磨蹭什么呢？快上来啊！”
凌烨抬脚迈进门。
屋里很暖，人很多，空气里有酒味和饭菜香。有人拍桌子喊“敬第九小队”，有人举杯大笑。
整面墙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他们的比赛片段。
凌烨走到队长的位置坐下。唐笑笑立刻把一杯果汁推过来：“给你留的！没加酒精！”
雷鸣坐在另一边：“队长，我有个问题……”
赵铁山端着盘子走过来：“先吃饭，待会再说。”
凯斯坐到他斜对面，一直看着凌烨。
凌烨低头喝了一口果汁，放下杯子时，看见手背上有一道旧疤，是上次抢修时被金属片划的。
他没说话。
隔壁桌有人议论：“听说德里克元帅明天要来视察。”
“真的？为啥？”
“说是专门来看第九小队的表现记录。”
“啧，不会是要打压吧？”
话音刚落，整备所的主灯闪了一下。
屏幕黑了一瞬，再亮起时，画面变了。
不再是比赛回放。
而是舰队内部通告界面。
红色标题弹出来：
【紧急通知：明日七时，第九小队全体成员前往元帅府接受战备评估。】
屋里的声音一下子少了一大半。
唐笑笑手里的杯子停在半空。
雷鸣转头看凌烨：“战备评估？我们不是刚得奖吗？”
赵铁山放下筷子：“这种评估一般只针对高危岗位……或者……有问题的单位。”
凌烨盯着屏幕，没动。
凯斯慢慢放下水杯，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凌烨抬起眼，看向他。
两人同时开口：
“这不是庆功。”
“是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