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把纸条递给凯斯就转身走了。他走到控制台前停下,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数据早就稳定了,可他还是一遍一遍地刷新。
凯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他的手指有点发紧。他知道爷爷为什么打电话给凌烨。但他没急着打电话,而是把纸条折好,塞进工装裤兜里。然后他拎起工具箱,走向c3机甲。
“你还没修完?”凌烨头也不回地问。
“这就开始。”凯斯蹲下身,拧开液压阀外壳,“刚才等你确认结果。”
凌烨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像是在等什么。
阳光从高处照进来,落在地上。空气里有机油味和金属的味道。远处有人喊名字,有人笑,但这边很安静。
凯斯拆到第三颗螺丝时,听见凌烨问他:“手套还行?”
他顿了一下,抬头说:“挺好的,反应快多了。”
“别太指望它。”凌烨盯着屏幕,“只能帮你一点,靠不住的。最后还得靠你自己。”
“我知道。”凯斯笑了笑,“我又不是第一天干活。”
凌烨没再说话,但他一直站在控制台前,没有走。他可以去别的机甲那边等,可他没动。他时不时看一眼凯斯这边。
凯斯心里明白。凌烨嘴上说不管他,可连他换了副手套都要盯着看。那手套也不是普通仓库能领到的。他没问是从哪来的,也没问是不是特批的。有些事,问多了反而不好。
他低着头继续修,动作稳,也很准。一颗一颗卸螺丝,检查垫圈,密封圈重新涂润滑剂。他知道凌烨在看数据,也知道他不能出错。这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是他必须做到的事。
“高压测试准备好了。”凌烨忽然说。
“五分钟后完成组装。”凯斯加快速度。
凌烨点了头,输入指令。检测仪亮起绿灯,等待接入。
最后一颗螺丝拧紧,凯斯拍了下手:“好了。”
凌烨走过来,插上接口。数值跳了几下,很快平稳下来。
“合格。”他说完,合上检修盖,“明天体能测试,标准不会降。”
“我不用特殊照顾。”凯斯站起来,活动肩膀,“我能过。”
凌烨看了他两秒,转身去关系统。他走得不快也不慢,就是没有立刻离开。
他知道凯斯能过。这人从小到大就没真正倒下过一次,哪怕断了肋骨也能爬起来。可他也记得那天晚上,医疗舱里的警报响了三次,凯斯一直闭着眼,脸色白得吓人。
他不想再听那种声音。
“少逞强。”他背对着说,“你要真躺下了,没人替你写报告。”
凯斯一愣,笑了:“所以你还真是怕加班啊。”
“不然呢?”凌烨回头瞪他一眼,“你以为我看你顺眼?”
“我没说你看我顺眼。”凯斯拎起工具箱,跟上去,“但你也没赶我走。”
凌烨脚步顿了一下。
这话没错。从凯斯推开整备所大门那天起,凌烨就没下令让他走,没上报违规返岗,还让他接高危维修任务。这些都不是一个队长对下属该做的事。
可他不说破。
说了,就会变得不一样。
“干活。”他只说了两个字。
凯斯笑着点头,跟在他后面往下一组机甲走。
路上碰到唐笑笑抱着通讯器跑过来。她看见两人一起走,眼睛一亮:“哟,感情修复进度条拉满了?”
“滚。”凌烨眼皮都没抬。
“哎哟别凶嘛!”唐笑笑缩了下脖子,“雷鸣刚调走,赵铁山又被派去外勤,现在人手不够,你们俩要是再闹别扭,我可真撑不住了。”
“我们没闹。”凯斯笑着说,“队长对我可严格了。”
“严格?”唐笑笑翻白眼,“昨儿谁偷偷给凯斯批了特制康复装备?仓库登记我都看到了,编号002,全基地就两副!”
凌烨脚步猛地加快。
“喂喂喂,别走啊!”唐笑笑冲他背影喊,“今晚食堂加餐,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凌烨扔下一句。
“我去。”凯斯挥手,“帮我多打点肉。”
“你倒是积极!”唐笑笑嘀咕着跑了。
凌烨走得更快了,好像要把刚才的话甩掉。
凯斯追上去,低声说:“原来你还会帮我申请装备?”
“那是公家资源。”凌烨面无表情,“用得正当就不算浪费。”
“哦。”凯斯拖长音,“所以不是因为我伤了,是‘合理分配’?”
“不然呢?”凌烨停下,转头看他,“你想让我承认我很担心你?”
“你想让我承认我很感动?”凯斯眨眨眼,“嗯,我确实很感动。”
凌烨盯着他三秒,转身就走:“幼稚。”
“可你没拒绝我留下。”凯斯快步跟上,“也没骂我擅自归队。你还给我报了体能测试——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参加的。”
凌烨不说话。
他知道凯斯说得对。但他不能点头。一点头,就像承认了凯斯回来的事实,像放下了之前的争执,像承认自己其实松了口气。
他做不到那么快。
“等你明天过了测试再说。”他冷冷地说。
“我会过的。”凯斯认真起来,“不只是测试,以后的任务我也要参加。我不想再看你一个人拼命。”
凌烨脚步微微一顿。
“我不是让你躲。”他说。
“我知道。”凯斯看着他,“但那次空洞袭击,我看到你还在房间里的一瞬间,我才明白一件事——我宁愿自己死在你前面,也不想看你出事。”
凌烨猛地抬头。
凯斯没躲开他的视线:“你说你不怕麻烦,可你知道吗?你要是真出了事,我的麻烦才叫大。我接下来的日子真的没法活下去。”
车间一下子安静了。
远处的脚步声、机器声都听不清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站着,距离很近,却像隔着什么。
凌烨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句:“……别胡说。”
“我没胡说。”凯斯轻声说,“三年前你在虫族战场救我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你活着,我就活着。你要是倒下,我绝不独活。”
凌烨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骂他疯了,想说这种话不该从一个Alpha嘴里说出来。可他又知道,凯斯说的是真的。凯斯就是这样的人,认定了就不会改,哪怕全世界反对。
“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凌烨终于开口,声音很低,“我就把你挖出来再杀一次。”
凯斯愣住,随即笑出声:“行,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凌烨转身走向下一台机甲,“现在,去修d5的冷却系统。漏液严重,今天必须搞定。”
“收到。”凯斯拎起工具箱,“队长放心,绝不耽误。”
凌烨没回应,但手在控制面板上停了几秒,才按下启动键。
他们走到d5机甲前,凯斯蹲下检查接口。凌烨站在旁边,盯着数据流。
“上次是谁负责的?”凯斯问。
“别的小组的人。”凌烨说,“修不好了,上面又觉得没到报废标准,就扔过来了。”
凯斯手顿了一下:“又是这样?”
“习惯了就好。”凌烨皱眉,“每次他们都喜欢扔一些难搞的过来。”
“别待太久。”他说,“明天还有测试。”
“知道。”凯斯笑了笑,“我又不是不懂分寸。”
凌烨点点头,转身去调参数。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地上的影子靠得很近。
凯斯低头继续工作,手指灵活地拆解管道。凌烨站在控制台前,目光扫过屏幕,又悄悄看向那个金发的身影。
他知道有些人回来了,就再也赶不走了。
而他自己,其实也不想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