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是被一阵暖意惊醒的。
他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凯斯腿上，头靠在他臂弯里，像只被人收养的小猫。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凯斯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上，掌心滚烫，指尖轻轻勾着他的工装裤边。
他猛地坐起身，脑袋一阵发晕。
视线晃了两下才看清眼前的人。目光下意识落在凯斯脖子上——那里有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微微肿起，像是……咬出来的。
凌烨呼吸一僵。
“醒了？”凯斯声音有点低哑，像是刚睡醒，又像一直没真正睡着，“你刚才一直在发抖，我怕你着凉。”
“谁让你碰我的！”凌烨往后缩，背抵住墙，双膝抱在胸前，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你趁我昏迷占便宜！”
“我没动你。”凯斯没动，只是抬手摸了摸颈侧那道伤，“是你自己咬的。大概是……做梦了吧。”
凌烨脸色一变。
他怎么可能信这种话？他从不做梦，更不会主动靠近一个Alpha。可问题是，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是凯斯抱着他走进这间屋子，说这里有床有药……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你给我打了什么？”他声音紧绷。
“什么都没打。”凯斯坐直了些，从旁边拿出医疗包，“你发烧了，我只是给你擦了退热凝胶。你不信，可以看监控。”
角落里的摄像头确实存在，但红灯是熄的。
“断电了。”凯斯耸耸肩，“系统重启后会自动断电半小时，等会儿才能恢复。”
凌烨盯着他，悄悄伸手摸了摸后颈——腺体还在发热，像是烧了一整夜，终于熄了火，却仍烫得吓人。
“你到底想干嘛？”他问。
“我想知道一件事。”凯斯忽然换了个姿势，正对着他，“你和林恩……到底是什么关系？”
凌烨眼神一冷：“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好奇。”凯斯语气轻松，像在闲聊，“你们没血缘，年纪也差不多，可你为了他能拼到信息素失控。上次任务失败，你宁愿被当成疯子拖走，也不让我帮你叫医生。但只要提到他，你就什么都敢赌。”
“你查我？”凌烨冷笑。
“不用查。”凯斯摇头，“我每天在整备所都能看到你。每次通讯器响，你第一个反应就是看有没有他的消息。你省下的津贴全转去了福利院账户，连赵铁山都看出来了。唐笑笑还打赌说你有个秘密恋人。”
“别瞎猜。”凌烨打断他，“你想听故事？好啊，我讲给你听。”
他顿了顿，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九岁那年，阿瑞斯家的少族长来我家做客。那天是我生日，家里准备了晚宴。爸妈穿得比见元帅还正式，把我打扮得像个摆设。那个少爷喝多了，在花园里跟朋友吹牛，说什么‘beta太无聊，omega才带劲’，还说‘老子以后要娶一堆omega，生一群崽撑场面’。”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刀子一样割进人心。
“我当时躲在葡萄架后面，以为没人看见我。结果他突然指着我说：‘哦对，你们家这个算什么？听说检测出来是omega，还没公布吧？正好，我要的就是这种货色。’”
凯斯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我爸妈当场跪下来谢他看得起。”凌烨扯了扯嘴角，笑得苦涩，“他们说我命好，能配给阿瑞斯家当侧室，不用浪费资源培养军职。我爸连夜改了继承文件，把我名字划掉。我妈抱着我哭，不是心疼我，是嫌我给她丢脸。”
“第二天，全星网都在播‘阿瑞斯少族长钦点未来伴侣’的新闻。配图是我的小时候照片，评论全是‘长得凶’‘一看就不适合生育’‘这种性格迟早被标记死’。”
他抬起眼，直直看着凯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三天后，新闻更新了——‘因家族战略调整，婚约取消’。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可私下里谁都明白，是因为那位少爷酒醒后发现我不是omega，是个‘废物beta’，当场就说不要我了。”
“然后呢？”凯斯轻声问。
“然后？”凌烨冷笑，“我成了笑话。家族不要我，军校退学籍，连福利院收容都要审批。他们说，废物不该占用公共资源。最后，是个偏远郊区的老院长收留了我。”
“林恩就是在那儿认识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比我小两岁，送来时腺体已经烧坏了。说是发烧并发症，我知道，是家人故意给他喂过量抑制剂。他弟弟出生了，家里不需要他了。”
“我们俩，一个被所有人嫌弃，一个没法释放信息素安抚Alpha，都是别人眼里的废品。”凌烨声音轻了，“可我们活得比谁都清楚。他知道我恨，我也知道他想报仇。我们约定好了，谁先爬上去，就把另一个拉出泥潭。”
“所以我拼命训练，抢修机甲名额，哪怕被人骂疯狗也无所谓。我骗体检官，改数据，伪装成beta，只为混进军队。只要有一点权力，就能保护他不再被人半夜拖出去‘处理’。”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通风管的嗡鸣。
凯斯一直没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讨厌omega的身份，是因为它让你变成了弃子？”
“我不讨厌身份。”凌烨猛地抬头，“我讨厌的是你们这些人——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玩腻了就甩手不管。你以为退婚只是换个对象？那是把我全家推下深渊！我爸三个月后自杀了，我妈改嫁商人当第三任妻子，连我的名字都不准提！”
“而你呢？”他指着凯斯，“你姓阿瑞斯，站在顶端，连呼吸都是特权。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护着林恩？因为我只有他了！除了他，没人会在意我是不是还活着！”
凯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别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凌烨咬牙，“你不过觉得有趣罢了。高高在上的少爷突然发现，当年随手扔掉的垃圾居然活了下来，还爬到了你眼皮底下。你追着我不放，不是因为喜欢，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惨，对不对？”
“我不是——”
“你就是！”凌烨吼了出来，又呛得咳嗽，胸口剧烈起伏，“你明明可以早点帮我，为什么非要等我快死的时候才出现？你享受这个过程，享受我看你的眼神从恨变成依赖！现在你还想听更多？要不要我把怎么在福利院偷饭、怎么用扳手砸晕骚扰者的事也讲一遍？”
他喘着气，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凯斯慢慢垂下手，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凌烨，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不是车间里暴躁的小队长，不是档案上可疑的beta，而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后，硬生生从地狱爬回来的少年。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我没办法替那个人道歉。我也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没资格求你原谅。”
凌烨冷笑。
“但我没想过要你原谅。”凯斯抬起头，目光坚定，“我只想告诉你，现在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下去了。”
“闭嘴。”凌烨扭过头。
“你可以继续骂我，打我，甚至再咬一口都行。”凯斯往前挪了一点，“但有一件事我说到做到——林恩会平安离开福利院，你会继续当你的小队长，没人能再动你们分毫。”
“凭什么？”
“凭我现在站在这里。”凯斯看着他，“而不是躲在家族光环后面，当个懦弱的旁观者。”
凌烨愣住了。
他想反驳，想讥讽，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闪了一下。
墙角的监控红灯重新亮起，发出轻微的启动嗡鸣。
凯斯缓缓站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
他回头看向凌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那个说‘只要omega’的人就在这儿，你会怎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