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站在回收口旁边，看着那张旧款抑制贴被扔进金属桶，在桶底轻轻弹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没动，也没回头，可眼角的余光一直悄悄瞄着凯斯。
那人还在慢悠悠地拆着老旧线路，动作不紧不慢，好像刚才那场惊险的审查，对他来说不过是喝口水的小事。可凌烨知道，根本没那么简单。那种精准到分秒的干扰，还有连系统后台都能伪造备案文件的操作，绝不是一个普通技术兵能做到的。
他喉咙有点发干，想骂人，又觉得骂出来也解不了气。
唐笑笑晃悠过来，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营养液，笑嘻嘻地把一杯递给凯斯：“哎哟，咱们的小太阳今天真是神了，救场救得我都想鼓掌了。”
凯斯接过杯子，轻轻吹了吹杯口升腾的雾气，笑着说：“别夸我，再夸我就飘了。”
“你早就飘上天了好嘛！”唐笑笑翻了个白眼，“刚才监察组差点查到凌队头上，要不是你那一嗓子‘线路过载’，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归类新规……啧啧，我都怀疑你是上面派来专门救场的。”
雷鸣也凑了过来，手里拎着扳手，语气比以前顺耳多了：“b区那根导管爆得也太巧了吧，像是掐着时间炸的。”
凯斯耸耸肩：“设备老了，哪天不出点毛病？”
“是吗？”唐笑笑眯起眼睛，“可我刚查了维修日志——那根管子上周才做过压力测试，合格率98%，好得很。”
凯斯低头喝了一口营养液，嘴角微微扬起：“可能是运气好呗。”
“你这也太好运了吧。”雷鸣小声嘀咕。
这时，凌烨终于走了过来，脚步沉稳，停在凯斯面前。
“数据会恢复的。”他说。
凯斯抬起头，眼神清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下次再断一次就是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唐笑笑和雷鸣对视一眼，默契地往后退了半步，一个假装检查终端，另一个蹲下整理工具箱。
凌烨盯着他看了几秒，没说话。这人平时总爱笑，喜欢往他工位上塞饮料、修权限、递冷却贴，看起来像个闲不住的小混混。可一出手，就是能把整个审查流程绕进死胡同的大招。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顺手帮忙。
是早有预谋。
而且，已经持续很久了。
他忽然想起这几天的事——每次任务前，总有备用零件刚好准备好；检修时，设备总是提前校准；甚至连他没说出口的需求，都被悄无声息地安排好了。以前他以为是运气好，现在才明白，全是凯斯在背后默默操作。
“你到底图什么？”他声音压得很低。
凯斯放下杯子，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轻声说：“我图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
“你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我不想看你被查，被为难，被逼到角落。”凯斯语气平静，“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凌烨眉头一皱，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真的累了。从十一岁开始，所有事都得自己扛，没人替他挡过风。可偏偏这个人，在他最不想牵扯关系的时候，一次次站出来，不动声色地替他扫清麻烦。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低声说了句：“……随便你。”
说完转身就走。
可脚步，比平时慢了一拍。
唐笑笑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亮亮的：“喂，你听到了吗？他这话，是不是等于默许你以后还能继续搞小动作？”
凯斯低头笑了笑，没回答。
但他手里的动作没停。趁着大家注意力分散，他悄悄从工具包里摸出一根数据线，一头接进主控芯的备份端口，另一头连上自己的终端。
屏幕上迅速跳出几行代码：
【标记完成：近期物资记录 → 演习模拟数据】
【时间戳混淆逻辑链启动】
【传输协议伪装中……】
他轻轻敲下回车。
几乎同时，b区冷却管路再次轻微泄漏，白雾缓缓升起，正好遮住了监控探头的角度。
“哎哟又漏了？”唐笑笑立刻跳起来，“我去关阀门！”
她冲到控制台前，手指飞快操作，手动删除了缓存中的原始日志片段。雷鸣则拎着工具箱走到通道口，拦住一个正要返回的监察助理：“这边还在排压，等会儿再进。”
凯斯盯着屏幕，直到最后一行绿色提示跳出——【封存指令已发送，中央服务器响应成功】——才松了口气。
三分钟。
他刚刚利用整备所和主网之间的通讯延迟，在一次例行检测的空档，把自己的身份令牌伪装成后勤主管签名，向中央服务器发出了“临时封存指令”。
理由写的是“疑似病毒入侵，防止扩散”。
系统自动验证通过，开启了短暂的数据隔离窗口。
就在那三分钟里，他制造了一次微小电涌，打断了档案同步，并让系统生成了“传输失败，建议人工复核”的错误提示。
而人工复核，需要跨部门审批，最快也得拖个两天。
这意味着，哪怕监察组回去调数据，也只能看到一堆混乱的日志和中断的记录。想追查？可以，但费时费力，还得有人担责。
没人会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
风险，彻底解除。
他拔下数据线，塞回工具包，顺手把终端塞进工装裤口袋。
唐笑笑跑回来，喘着气问：“成了？”
他点点头。
“哇哦！”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你这哪是技术兵啊，简直是黑客大佬！”
“别嚷。”凯斯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着说道，“我只是比较擅长让事情变得顺利一点。”
“你这叫运气爆棚吧？”雷鸣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巧，每次出问题你都在，还都能解决。”
“可能吧。”凯斯笑了笑，目光悄悄看向凌烨的方向，“我也觉得我这辈子特别走运。”
凌烨站在自己的工位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
他知道审查组带走了部分样本数据，理论上还是有可能触发警报。但他也清楚，只要关键日志链断了，后续追查就会变成一场漫长繁琐的拉锯战。
而现在，这条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
凯斯正弯腰收拾工具，金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神情专注，像在做最普通的日常维护。
可凌烨心里明白，刚才那几分钟，对方完成了一场无声的斩断。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他本该生气的。这种擅自操控系统的行为，按军规足够记过处分。可他心里却莫名地……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
他缓缓收回视线，走向维修台。
经过凯斯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下次。”他说，“提前跟我说一声。”
凯斯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凌烨没看他，继续往前走：“别自作主张。”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没有半点责备。
更像是……一种无奈的默许。
唐笑笑瞪大眼，捂住嘴偷笑。雷鸣低头憋着，肩膀直抖。
凯斯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螺丝刀，愣了几秒，然后嘴角一点点扬了起来。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整备所的灯光洒下来，温柔地照在两人之间。
蒸汽渐渐散去，监控视角重新清晰。
可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凌烨坐回工位，打开终端准备录入检修报告。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系统通知跳了出来：
【您有一条未读消息：明日06:00，例行体能测试，请准时到场。】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在键盘上停了片刻。
然后默默点开个人设置，把闹钟提前了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