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灯忽明忽暗,光影打在凌烨脸上,明明灭灭。他靠着墙,眼睛轻轻闭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具包的拉链,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终于安全了,可以喘口气了。
可刚闭上眼,脑海里却猛地跳出一张脸——灰头土脸的,嘴角还咧着笑,傻乎乎的,一点不紧张,好像天塌下来都能扛住。
“队长,氧气稳定啦!”唐笑笑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点小雀跃,“压力值回升到四成多了,短时间内不会二次泄漏,咱们暂时安全啦!”
凌烨低低应了一声,没睁眼。
“你脸色好难看啊。”雷鸣凑过来,伸手想摸他额头试试温度,手还没碰到,就被凯斯一巴掌拍开了。
“干活去。”凌烨声音冷冰冰的,依旧闭着眼。
“哎哟哟,脾气还在,说明死不了!”雷鸣嘿嘿笑着,也不生气,缩回手就转身去检查通风口的阀门了。
赵铁山站在主控面板前,盯着跳动的数据默默记录,眼角却不自觉往凌烨那边瞟。这人平时炸毛得像只猫,从来坐不住,今天却安安静静靠在那儿,一动不动,怪得很。
凌烨确实不想动。
不是累,是心里堵得慌。他向来信自己,信手里的工具,信脑子比别人转得快。可刚才那一连串突发状况,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也可能出错,也可能撑不住。
他睁开眼,视线一偏,就看到凯斯正悄悄往他这边靠。
凯斯坐在地上,背靠着金属墙,外套脱了,只穿了件贴身的工装背心,袖子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挂着的一枚旧旧的金属吊牌。灯光昏黄,照得那牌子泛着暗铜色的光。他低着头,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块牌子,动作熟得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凌烨看了两秒,又迅速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唐笑笑突然“咦”了一声。
“发现异常信号!”她飞快地滑动终端屏幕,“b区西侧管道有低频能量波动,频率和之前那台机械残骸启动前一模一样!而且……它在移动。”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是不是还有漏网的?”雷鸣回头问。
“不确定。”唐笑笑皱眉,“但波动间隔越来越短,估计十分钟内就会进入主通道。”
赵铁山立刻站直:“我去查。”
“你留下。”凌烨开口,声音有点哑,但很清晰,“守主控区,保持通讯畅通。”
赵铁山一愣:“那谁去?”
凌烨没说话,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凯斯身上。
“你和雷鸣去。”
凯斯抬头,明显没想到任务会落到自己头上。他刚收拾好探测仪,闻言顿了一下:“我?和他?”
“你们去。”凌烨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安排日常巡检,“带上便携扫描仪,沿着西侧第三管道前进,查清信号源性质,别深入,发现异常立刻撤。”
“行。”凯斯干脆利落地答应,起身抓起装备包。
雷鸣看了看赵铁山,又看了看凯斯,最后也乖乖跟了上去。
按理说,这种危险任务,一向是凌烨亲自上。哪怕再累,他也从不让别人替他冒险。可今天,他竟然把任务交给了别人。
“队长。”唐笑笑小声提醒,“西侧上次塌过,我们差点被埋在里面……”
“我知道。”凌烨靠在墙边没动,“所以让‘Alpha们’去。”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开始觉得Alpha靠谱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心里像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有点空,又有点乱。
凯斯没多问,背上设备就往通道走。临出门前,回头看了凌烨一眼,笑了:“等我们好消息。”
凌烨没笑,也没点头,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
“队长。”唐笑笑试探着问,“你真信他能搞定?”
“不信。”凌烨收回视线,低头检查工具包里的零件,“但现在只能让他们去。”
唐笑笑眨眨眼,忽然笑出声:“哇哦,这是……信任的开始?”
“闭嘴。”凌烨头也不抬,“盯好数据。”
赵铁山在一旁听着,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和凌烨共事三年,头一回见他这么“妥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主控区安静得只能听见终端滴滴答答的读数声。凌烨坐着不动,表面镇定,手指却无意识地蹭着膝盖——这是他紧张时的小习惯,平时藏得好好的,今天却忘了掩饰。
他盯着屏幕上的能量波形图,心跳随着波动频率一点点加快。
十分钟过去了,西侧通道依然没有消息。
“会不会出事了?”唐笑笑压低声音问。
“不会。”凌烨打断她,语气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坚定。
话音刚落,通讯器“嘀”地响了一声。
凯斯的声音传了出来:“找到了,是一台老式巡逻机器人,核心程序坏了,在自动重启循环。我已经切断能源,不会再动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
“你怎么发现的?”唐笑笑好奇地问,“我们这边根本定位不到具体位置。”
“撞上的。”凯斯笑着说,“刚拐过第二个弯,它就从天花板掉下来,差点砸我头上。还好我反应快,顺手把电池拆了。”
凌烨听着,手指停在半空。
又是这样。
明明毫无头绪的任务,偏偏被他“撞”到了关键。
唐笑笑忍不住感叹:“你也太离谱了吧?每次最危险的路,你走过去反而没事,运气也太好了吧?”
“可能我天生招好运吧。”凯斯笑嘻嘻地说,“小时候我妈就说,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把我去扔过去试试。”
凌烨没说话。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巧合。
可现在……也许不是。
“队长。”凯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要不要来看看这个?机器人内部有个加密芯片,标记是‘阿瑞斯-权限特例’,跟之前那个文件夹一样。”
凌烨眼神一沉。
阿瑞斯。
他又想起那枚吊牌,想起凯斯总能在绝境中找到出路的样子。
难道……这一切,和凯斯的家族有关?
“先带回来。”他沉声道,“别碰核心数据,等出去再说。”
“明白。”
几分钟后,凯斯回来了,手里拎着那台破机器人的脑袋。额头上沾了点灰,衣服也蹭脏了,可精神头十足,一进门就找凌烨。
“给你。”他把机器人头递过去,“里面的东西我没动。”
凌烨接过,指尖擦过外壳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形状很熟悉。
和d区那台报废机甲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他抬眼看向凯斯。
两人目光相撞。
凯斯没躲,反而笑了笑:“怎么?怀疑是我弄的?”
“不至于。”凌烨声音低低的,“我不觉得你会把自己搭进去。”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凌烨心里莫名有点不自在。
他们之间,向来是命令与服从,利用与交换。什么时候,他竟会说出这种……近乎关心的话?
他张了张嘴,想骂回去,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最后只吐出一句:“下次别擅自行动。”
“好。”凯斯轻声应下,“但你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去做。”
凌烨没再说话。
他低头假装研究机器人接口,其实心跳早就乱了节奏。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想——如果下次再有危险,是不是……还能让这个人上?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长越密。
他从不相信命运,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有人会真心为他挡在前面。可凯斯一次次站出来,不是为了功劳,也不是为了表现,只是……单纯地挡在他面前。
赵铁山在一旁默默看着,忽然小声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啥?”雷鸣问他。
“队长刚才……居然没吼他?”赵铁山挠头,“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把人踹出去呢。”
唐笑笑憋着笑:“说不定,咱们队长终于开始认人了。”
凌烨听见了,冷冷瞪过去一眼。
她立刻低头假装忙工作。
凯斯站在一旁,肩膀轻轻挨着墙,目光落在凌烨身上,没躲,也没闪。
凌烨察觉到他的视线,手一顿。
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竟然不讨厌这个人待在身边。
这个念头像电流窜过脊背,让他猛地抬起头。
而就在这时,远处通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变形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