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萌关的烈焰与血污尚未涤净,益州北部残破的城垣间,已隐隐回荡起新的抉择。
退守绵竹的夏侯渊,因箭疮迸发,加之连番败绩带来的心力交瘁,竟于撤抵绵竹之后,呕血不止,溘然长逝。
这位曹魏集团的宿将,最终未能看到决战的终局,其死讯传开,更给已然低迷的曹军士气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消息传至成都,曹操手持夏侯渊的临终遗表,枯坐良久。
表章字迹潦草,力透纸背,除却陈述败绩、恳求恕罪外,末尾一句尤为刺目:
“北廷火器之利,非人力可抗……蜀中虽险,然门户已开,恐难久守……陛下当早图良策……”
“妙才(夏侯渊字)……”
曹操喃喃,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英雄末路的悲凉。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骤然苍老许多的面容。
连番败绩,盟友离心,大将陨落,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刷着他称帝时那点残存的雄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点悲凉迅速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困守成都,坐待北廷兵临城下?
不!
他曹孟德纵横一生,岂能如此窝囊地走向终点?
“传荀彧、司马懿、贾诩、程昱!”
曹操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片刻,四位心腹谋士匆匆而至,皆面色凝重。
“诸位,”曹操目光扫过三人,直接抛出了石破天惊的决定,
“成都不可守矣!
朕欲弃蜀中,率精锐,南出邛郸,越巂水,转进南中(今云南部分)!”
此言一出,即便是以沉稳着称的司马懿,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
贾诩眉头紧锁,荀彧更是失声道:
“陛下!
南中乃蛮荒之地,烟瘴横行,夷狄反复,岂是立国之所?
且大军南行,千里转进,北廷若尾随追击,恐……”
“恐什么?”
曹操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
“留在成都,便是坐以待毙!
北廷火器凶猛,正面抗衡,无异以卵击石。
然南中地僻路远,山高林密,北廷大军辎重难行,其火器之利,在山林之中又能发挥几成?
且南中蛮王,如孟获之辈,久不受王化,朕可许以重利,结为外援,据险而守!
待北廷主力深陷蜀中泥潭,或与孙权、刘备再生龃龉之时,朕便可依托南中,休养生息,联络交州,徐图再起!
此乃以空间换时间,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与狠厉:
“更何况,蜀中财富,朕岂能留给蔡琰、诸葛亮?
传令下去,加紧搜刮成都府库,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尽数焚毁!
朕要留给北廷的,是一座焦土空城!”
司马懿最先反应过来,眼中精光闪烁:
“陛下此策,虽险至极,然确是绝境中唯一生机!
南中虽蛮荒,然土地肥沃,矿产丰富,若经营得当,未必不能成一方基业。
臣愿为陛下前驱,先行联络南中豪帅!”
贾诩沉吟片刻,也缓缓点头:“文若(司马懿字)所言不差。
北廷势大,不可力敌,唯有远遁,以待天时。
然此行千难万险,需周密筹划,尤其是如何安稳穿过越巂郡,以及如何说服乃至震慑南中诸蛮。”
荀彧二人见皆附议,知曹操心意已决。
程昱叹道:
“既如此,臣请陛下允准,先行处置蜀中不愿随行之后顾之忧,并……安排断后之事宜。”
“准!”
曹操大手一挥,
“仲德(程昱字)负责清剿异己,筹措粮草!
文和(贾诩字)统筹撤离路线与断后部署!
文若(司马懿字)即刻挑选干练之人,持朕信物,秘密南下,联络孟获!
此事需绝对机密,若有泄露者,诛九族!”
一场关乎曹操集团最后命运的大转移,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成都城内,暗流汹涌,恐慌与绝望在高层与民间同时蔓延。
几乎在曹操做出南遁决策的不久,洛阳的朝廷也并未因暂时的休整而放松警惕。
徐晃关于“神火”物资告急与夏侯渊死讯的详细战报,以及“暗部”搜集到的关于成都异常动向的情报,一并送到了诸葛亮的案头。
诸葛亮仔细研判后,立刻入宫觐见蔡琰。
“主公,益州战局已至关键。”
诸葛亮展开地图,
“夏侯渊身死,曹军北线防御彻底崩溃,徐晃将军兵锋直指绵竹、涪城,成都门户洞开。
然,据暗部密报,曹操近日举动异常,大肆搜刮府库,处决异己,其行为不似固守,反倒……像是准备撤离。”
“撤离?”
蔡琰凤眸一凝,
“他能撤往何处?江东?荆州?”
“孙权、刘备自身难保,岂会容他?亮以为,”
诸葛亮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南移,越过蜀郡,指向那片标注着“南中”、“越巂”的广袤区域,
“曹操很可能欲效仿古人,南遁云南,依托蛮荒险阻,负隅顽抗!”
蔡琰倒吸一口凉气:
“南中?
若让其成行,则后患无穷!
山高路远,征讨不易,且其若与当地蛮族勾结,恐成疥癣之疾,难以根除!”
“主公英明!”
诸葛亮肃然道,
“故,我军当下战略,需做调整。
一面, 令徐晃、郝昭、庞统,不必等待物资完全补充,即刻以现有兵力,加快南下速度,力求在曹操完成撤离准备前,兵临成都,若能擒获曹操,自是上策!
另一面,”
他目光锐利,
“需防其南遁!
可密令马超,自陇右派遣一支精锐骑兵,不惜代价,强行穿越羌地,直插越巂郡灵关道,抢占要隘,封锁曹操南逃之路!
同时,可尝试遣使,以朝廷名义,抢先联络南中素有威望之大姓如爨氏,或蛮王孟获,宣示朝廷威德,许以官职爵位,令其不可接纳曹操,若能将曹操擒献,更是大功一件!”
“双管齐下,务求将曹操彻底锁死在蜀中,或歼之于南遁途中!”
蔡琰立刻领会,决断道,
“便依此策!
传令徐晃,加快进军!
传令马超,即刻选锋穿插!
至于南中使者……人选需慎之又慎。”
“亮举一人,”诸葛亮道,
“犍为太守,巴西阆中人,马忠。
其人沉稳干练,通晓西南夷情,可担此重任。”
“准!
即刻任命马忠为抚南中郎将,持节,秘密前往南中!”
朝廷的应对,迅捷而精准。
前线,徐晃接到催促进军的命令,虽知“神火”不足,仍以庞统为先锋,郝昭督后队,大军迅速南下,连克绵竹、涪城,兵锋直指成都!
蜀中震动,沿途郡县或降或逃,抵抗微弱。
西北,马超精选五千西凉铁骑,以悍将马岱统领,不顾羌人骚扰与地形险恶,强行军向灵关道方向穿插,意图抢占这道南遁的咽喉。
而一支小小的使团,也在严密护卫下,悄然离开汉中,向着云雾缭绕、蛮荒未开的南中之地,迤逦而行。
成都城内,曹操的撤离准备已近尾声。
大量的金银细软、典籍图册、工匠家眷被装入车驾,不愿随行的官员或被处决或被软禁,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末日般的恐慌与肃杀之中。
司马懿派往南中的密使也已出发,带去了曹操“封王裂土”的丰厚许诺。
两条看不见的战线,一条在成都平原疾驰,一条在西南群山间蜿蜒,同时指向了曹操最后的生路。
而稳坐洛阳的蔡琰与诸葛亮,则如同高明的棋手,布下重重罗网,等待着最终收网的时刻。
曹操站在成都宫城的最高处,南望那连绵的群山,目光阴鸷而决绝。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下一次旭日东升之时,是龙归大海,还是困兽犹斗,便见分晓。